红透了脸的沈秀极是娇艳,像极了沈秀初嫁那日,她踢了她的轿门,差点抱着大公鸡与她拜了堂……
想到了这里,傅春锦哑然失笑,笑声虽轻,却还是落入了沈秀耳中。
“阿姐?”沈秀惑然看她。
傅春锦匆忙笑笑,“你瞧你,鬓发都乱了。”明明是谎话,傅春锦却说得极是自然,腾出了手来,轻轻地抚上了沈秀的鬓发。
指腹擦过沈秀滚烫的耳缘,分明是寻常的轻触,可对此时的沈秀来说,无疑是一把火烧在了耳侧。
沈秀绷直了身子,生怕暴露一点点欣喜,让阿姐知道了生气。
“天色也不早了,明日再教吧,回去休息了。”傅春锦避开了沈秀的眸光,故作自然地放了粽子站起,“走吧。”
“嗯……”沈秀如释重负。
各自回了房间后,两人终是松开了绷紧的那条弦。
傅春锦揉了揉额角,今日真不该喝那三杯酒的,以至于险些坏了定力,做出轻薄喜丫的举动。她有些自责,匆匆洗漱后,便上床歇下了。
沈秀如何睡得着呢?
她拉着薄被盖住身子,现下不止是耳根烧了,全身都烧得厉害。她揪着被角翻了个身,夹住了被子蜷了起来,羞涩地笑出了声。
第二日清晨,县令柳言之差阿肆送来了请帖,邀约桑溪镇的众位乡绅明日去府衙商议筹款之事。
虽说这件事上辈子并未发生过,可总归也算是桑溪镇的大好事。傅春锦欣然接下请帖,安排劳大叔跑了一趟铺头,让阿庆带着陆续回来的伙计,先把米铺收拾一下,明日照常开业。
或许是因为她提前两年给弟弟办了婚事,导致后续之事有了变化,所以柳言之才会听进去她的那句话吧。
有些事不一样了,那湾河的那场大水也不知到底会不会来?
傅春锦只想了一会儿,便选择了作罢。来也好,不来也罢,加固堤坝对桑溪是绝对的好事,她已经想好,明日定要头一个站出来捐款。
到了约定的这日,乡绅们陆续到了府衙,其中也包括二叔。
“阿姐。”傅夏莲老远看见傅春锦,便挥了挥手,热情地走了过来,往傅春锦身后瞧了瞧,“冬青弟弟还是没有回来啊?”
“他在书院读书,过年应该会回来。”傅春锦简单交代一句,看向了傅二叔,略微点了下头。
傅二叔冷笑昂头,唤了傅夏莲过去,早早地入了府衙。
“喜丫,我们也进去了。”傅春锦看向身侧的沈秀,忽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嘱咐道,“记好了,离阿莲远些,尤其她给的吃的,小心些。”
沈秀虽不知阿姐为何要嘱咐她这些,可她相信阿姐一定是有她的理由的。寻常蒙汗药什么的,她一嗅就知道有没有,今日她不单要小心自己的吃的,更要小心阿莲给阿姐的吃的。
乡绅们差不多到齐后,穿着藏蓝色官服的柳言之命人上了茶,与诸位乡绅们寒暄几句后,便直入主题,说起了众筹加固堤坝一事。
乡绅们都静静地听着,沈秀与傅夏莲是最走神的那两个。
沈秀鼻翼微动,先检查了傅春锦的茶水,确认没有其他异味后,才放心递给傅春锦饮用。傅春锦看得好笑,低声道:“这里是府衙,茶水是柳大人上的,不会有事。”
“小心些,总没错!”沈秀也小声回了一句,两人忍不住相视一笑。
傅夏莲则像是痴了一样,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柳言之俊俏的脸,一刻也没有离开过,于她看来,柳言之人生得俊,声音也俊,虽说只是个小县令,可她相信他一定前途无量。
傅二叔端茶时,手肘轻撞了一下傅夏莲的胳膊,两人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傅夏莲脸颊一红,竟是烧了起来。
柳言之终是说完了加固堤坝一事后,恭敬地对着诸位乡绅一拜,恳切道:“每年入了雨季后,湾河水流暴涨,一旦决堤,不单是镇子受损,南边的那些良田也要颗粒无收,所以,在下恳请诸位父老帮忙,多谢诸位了。”
“柳大人言重了,桑溪本来就是我们的家园,难得大人有心,肯做这个牵头人,我们自当全力相助。”傅春锦的声音如煦,她只要一开口,便能让人忍不住侧目,“我们南北米铺愿意先出一百两,往后每月出三十两,直到堤坝修固好为止。”
听见傅家大小姐都出了这个数了,其他乡绅也不敢给太少,堂上瞬间热闹了起来。
傅二叔等众人都说得差不多了,才轻咳两声,示意傅夏莲开口。
“柳大人,我家愿出三百两,助大人修筑堤坝。”傅夏莲温柔说完,发觉柳言之投来目光后,羞然低了头,竟忘了下句该说什么?
傅二叔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柳言之感激地一拜,“傅二爷如此爽朗,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好说。”傅二叔摆摆手,笑道,“其实今日来此,傅某还有个不情之请。”
柳言之肃声问道:“何事?”
傅二叔故意往傅春锦这边看了一眼,“柳大人也是知道的,我与侄女春锦是分了家的,之前虽说闹过不愉快,可终究是血脉相连,我想柳大人做个见证,今晚赏脸去我家吃个饭,看我与春锦重修旧好。”
傅春锦蹙眉,“二叔。”
“先说明,家分了就分了,南北米铺跟那些良田,二叔绝对没有半点觊觎之意!”傅二叔说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家人哪有隔夜仇,二叔只想逢年过节,你我两家多走动走动,这样也热闹些。”
二叔是什么意思,傅春锦其实早就明白了。上辈子虽说不是用这个理由,可柳言之赴约后,醒来就躺在了傅夏莲床上,两家人和解是假,谋良婿才是真。
只是,傅二叔故意当着这么多人开口,就是算准了傅春锦不能拒绝。于情于理,傅春锦确实想不到任何理由拒绝。
傅春锦眸光复杂地看向柳言之,上辈子的柳言之也算是桑溪的好父母官,只可惜,发大水时被大水一冲,自此便失了踪。
柳言之觉察了傅春锦的顾看,忍不住笑了起来,对着傅二叔道:“傅二爷的盛情,在下难却,只是这次端午贪杯,喝坏了肚子,这两日大夫吩咐只能饮用粥食,不如这样……等在下好些了,在下做东在府衙宴请两家重修旧好,一杯泯恩仇?”
“这……”傅二叔显然是准备好了的。
傅春锦顺着柳言之的话道:“如此也好。”她温柔地笑了笑,看向了二叔,“二叔,你以为呢?”
傅二叔脸色铁青,也只能点头,“既然大人都这样说了,那便有劳柳大人安排了。”
“在下既然是桑溪的父母官,自当帮桑溪父老办好实事。”柳言之高兴地应和一句,“那……不如定在七日后吧?”
“好!”傅春锦不等傅二叔答允,便先应下了。
傅二叔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说的,只得应下。
柳言之往傅春锦这边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傅春锦莞尔微点了下头。虽然没有说任何的字句,可落在沈秀眼底,却是另外一种意思。
沈秀看看柳言之,这少年县令唇红齿白,确实生得好看。她又侧脸看看傅春锦,阿姐也生得好看,若是她与他能缔结良缘,阿姐以后便有官照应了。
这应该是好事,可为何心里竟酸涩得难受呢?
“沈秀,你在妄想些什么?你忘了你来这儿是报恩的,你终究是要离开的人……”沈秀在心底不断重复这句话,越来越觉得憋闷,便深吸了好几口气。
傅春锦听到了,侧脸看她,低声问道:“喜丫,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沈秀突然有些怒意,恼自己出身山匪,恼自己不是个少年郎。
傅春锦鲜少看见她这样,担心得紧,便起身对着诸位乡绅福身一拜,“喜丫不太舒服,今日都议得差不多了,诸位叔伯,春锦先回去了。”说完,她便准备扶起沈秀,哪知沈秀竟拂了她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府衙外走去。
“喜丫!你等等阿姐啊!”傅春锦快步追了出去。
柳言之目送了两人一会儿,这才回头,彬彬有礼地送其他乡绅离开府衙。
沈秀走得极快,只觉脑袋烧得嗡嗡直响,身后的阿姐每唤她一声“喜丫”,她的心就揪痛一次。
在阿姐心里,她只是喜丫,只是嫁不成弟弟的喜丫。
阿姐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她叫沈秀,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她也不能堂而皇之地告诉阿姐她是谁,哪怕阿姐对大青虫并无敌意。
“你站住!”傅春锦似是恼了,厉声一喝。
沈秀终是止住了脚步,忍住了泪意,回头对着傅春锦强笑道:“阿姐,我舒服多了!”
“舒服多了?”傅春锦走了过来,一时也看不明白,沈秀到底是在伤心,还是在生气?
沈秀点头,“府衙那地方,人一多就压抑,我方才忽然感觉透不过气,走这里空旷些,就舒服多了。”
傅春锦捋起衣袖,准备摸摸沈秀的脑袋,却被她中途捉住了手腕。
“阿姐,我身子很好,没有生病。”说着,她松开了傅春锦的手,“我们……回去吧。”
傅春锦总觉得沈秀心里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