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那些旧事浮现心头——
“阿姐,我后日成婚后,便是大人了。”
“嗯。”
“所以铺头的生意,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管事?”
“你想管家里生意了?”
傅冬青似笑非笑,“本来就是我的,是阿姐一直占着不还我。”
傅春锦定定地看着弟弟,“这话是谁让你说的?”
“我老早就想说这话了!”傅冬青的浑劲上来了,开始了口不择言,“阿姐你也不小了,早些嫁人好不好?再过几年,怕是只能嫁老头子了!”
“啪!”
傅春锦一记耳光打在了傅冬青脸上,旁人这样说她,她可以不入心,偏偏这样说她的是她的亲弟弟。这些年,为了保住爹娘留下的家业,她一个女人在外有多艰难,弟弟不可能看不见,如今竟然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实在是让她寒心。
傅冬青也怒了,“你还打我?!”
“我是你姐姐!你这样说话伤我,我打不得你?”
“你等着!”
“冬青……”
“你等我成婚后,我便去柳大人那里告你!占我家业,死皮赖脸地不还我!”
“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
“傅冬青,不是我不还你,我是怕你把爹娘留下的家业都败光了!”
“那也是我的事!”
“……”
那一晚,是她与弟弟吵架最凶的一晚。第二日,弟弟忽然想通了,主动来致歉,拿着藤条请姐姐责打消气。傅春锦虽然恼他混账,却从来不与他计较这些。姐弟两人讲和之后,傅春锦也退了一步,让弟弟以后跟着她学做生意,等弟弟上手后,她便一点一点地放给弟弟打理。
既然事情说定了,傅春锦便高高兴兴地给弟弟忙活第二日的婚事,却没有活过那一晚。她那日很是高兴,便贪杯了几杯,其中一杯酒还是弟弟亲自斟给她的。
弟弟说:“阿姐,这些年辛苦你了。”
“呵,你懂事些便好。”傅春锦轻抚弟弟的后脑,笑意温柔,仰头便把这杯酒干了。
傅冬青笑了,笑容复杂。
她那时不明白弟弟的笑为何浮着一抹别扭之意,如今想来,傅春锦终是有了答案。哪怕她不愿相信,也必须相信的答案。
“阿姐,阿姐。”
沈秀的轻唤声把她唤回神来,她笑容如三月暖阳,和煦得让人打从心里喜欢。
傅春锦怔怔地看着弟妹,弟妹生得娇艳,性子又好,这样的好姑娘,怎能让那个混账弟弟给霍霍了?
沈秀并不知她有了心路变化,牵着她的手入屋坐下,含笑给她盛了饭,温声道:“阿姐,吃饭。”
米饭热腾腾地近在眼前,傅春锦忽然觉得心酸。
血浓于水的弟弟,竟还不如一个新嫁来的弟妹。
“喜丫……”傅春锦这一开口,声音哑涩,似是欲哭。
沈秀慌了,问道:“阿姐这是怎么了?外间有人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去帮你出气!”
傅春锦没有回答,只是牵过沈秀的手,捋起她的衣袖,抹了一块跌打药,静静地擦了上去。
沈秀蹙眉,并不是因为青紫的地方疼,而是她觉得很不对劲。虽说她与傅春锦相处日子不长,可见阿姐这忍泪又沉默的模样,她只觉心头有千只蚂蚁在爬,焦灼得让她不安。
忽地,一滴眼泪落在了沈秀的手臂上。
沈秀只唤了一声,“阿姐……”
傅春锦没有抬头,也没有继续给她涂抹跌打药膏,“明日……阿姐雇辆马车……送你回家……”声音哑涩,语气却极是决绝。
沈秀脑子嗡嗡直响,“我……我做错什么了?”
“喜丫很好,你没有做错,是阿姐做错了。”傅春锦抬起脸来,眼圈通红,落入沈秀眼底,皆是心疼。
“阿姐不该坚持这门亲事,害你与那混账有了牵连。”傅春锦越看沈秀的脸,越是懊悔,“你别怕,阿姐送你回去后,定会给你准备一份嫁妆,托人给你找门更好的夫家……”
“我不要!”沈秀认真回答。
傅春锦以为她是对弟弟情根深种,心疼得厉害,放下药膏,握住她的双手,“冬青不是良人,你跟着他,只会毁了你。”
“阿姐……”沈秀自然知道傅冬青不是良人,可她来这里只为了报答傅小姐的恩情,若是她没有了这层身份,她如何留下呢?
沈秀彻底急了,她若走了,阿姐又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傅春锦是铁了心,要把她给推出火坑,“这事就这样定了。”她强笑着拍拍沈秀的手背,终是松了手,拿起筷子,“吃饭。”
沈秀现在可没有食欲吃饭了。
傅春锦见她没有动筷的念头,夹了一块鱼肉放入她的碗中,安慰道:“以后阿姐想你了,会去看你的。”
沈秀要的可不是这个。
她一动不动,只垂着脑袋,似乎眼眶也红了。
傅春锦也不知还能说什么劝慰的话,轻叹一声,匆匆扫了一眼其他饭菜,目光最后落在了那盘酱油鸡丝上。
这道菜倒是新鲜。
傅春锦默默地夹起一筷,吃了一口,味道也新鲜,甚至比平日吃的菜肴好吃了许多。
“好吃么?”沈秀红着眼眶,低声问道。
傅春锦点头,“好吃,喜丫你也尝尝。”
沈秀摇头,“这是我亲手做给阿姐的,阿姐觉得好吃就好。”
傅春锦没想到这菜竟是沈秀做的,她对她好感越多,就越是心疼沈秀险些被坑了,心底的愧疚也就越深。
气氛突然又凝重了起来。
沈秀心念一动,给傅春锦夹了一筷鸡丝,“阿姐,我能在这儿再留三日么?”
傅春锦蹙眉看她。
“阿姐待我很好,我还有些拿手菜,想烧给阿姐吃。”沈秀说得真挚,“就三日,好不好?”她此时神情可怜,几乎是在哀求她。
傅春锦心软,哪里还能硬起心肠让她明日就走,当下哑然点点头。
沈秀暗舒一口气,傅小姐动了心思让她回家,她自然不能赖着不走。这三日,她定要想个好法子,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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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傅小姐:这家业我打理得好累。
沈秀:大事不好!我得留下来!赶紧想法子!
傅小姐:弟妹那么好,我差点坑了她,唉。
沈秀:千算万算,怎么阿姐不按我想的来呢?!!
这章算是傅小姐的一个心路转折。
第14章 晚饭
傅春锦吃过午饭后,便唤了劳大叔来,一起去了米铺,继续结算那边工人的工钱。
沈秀本想跟着,可傅春锦的脸色实在是难看,她便留在了傅家小院。眼看着日头一点一点西沉,沈秀却越来越愁了。
三日后,她要怎么才能留下来呢?
她病了?她伤了?
即便病了伤了,也装不了多久,等好了,傅春锦一样会把她送回去。
她一边择菜,一边轻叹,叹息落入鱼婶耳中,鱼婶忍不住问道:“陈姑娘有心事?”
“阿姐要把我送回去。”沈秀苦声道。
鱼婶安慰道:“回去也好。”
“鱼婶,连你也希望我走?”沈秀不解看她。
鱼婶在沈秀身边坐下,语重心长地道:“大小姐是想你嫁个好人家。”
“这里不是好人家么?”沈秀反问。
鱼婶欲言又止,本来她是下人,不该背地里说东家的坏话,可既然大小姐做了决定,想必这些话也说给陈姑娘听了。
“大小姐是好人,但是少爷就……差了点。”
沈秀知道他差,没想到连鱼婶都不觉得他好。
鱼婶拿过几根小葱,麻利地择去了葱根,叹气道:“大小姐这几年不容易,我们都看得心疼。可少爷指望不上,大小姐也不敢指望他。陈姑娘,你若真嫁了少爷,打开门时,大小姐还可以帮帮你,倘若关上了门,少爷欺负你了,我们谁也帮不得你呀。”
“他打不过我。”沈秀小声嘟囔,再说,她也不是陈喜丫,凭什么要跟他关上门过日子?
鱼婶倒也没往深处想,以为她只是嘴上说说。
“关上门也不是打架才算欺负啊。”鱼婶是过来人,再厉害的女人,有些时候也只能任由男人摆布,鱼婶心疼的是这里。
沈秀没明白鱼婶的意思,“还能怎么欺负?”
鱼婶颇是惊讶地看着沈秀,“你出嫁时,没人教你这些?”
“啊?”沈秀还是没懂。
鱼婶转念一想,喜丫自小没有娘亲,这事只怕没有人教她。她反正年岁不小,倒也不害这个臊,当下凑近了沈秀的耳畔,低声讲明白了是什么欺负。
沈秀蓦地脸蛋一烧,杏眼圆睁,急声道:“这!这……”她本想说,傅冬青想都别想!她才不会给他生猴子!
鱼婶看她这反应,忍笑道:“别怕,别怕,这下知道了,以后就不用慌了,做女人总有这一遭的。”
谁要有这一遭!
沈秀想到嫂子病逝的模样,她就觉得难过。虽说她平日偶尔说会,想下山找个俊秀的小郎君嫁了,可那也只是嫁了,生不生娃,得由她说的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