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泽脸颊被冻得通红,在正殿里见到谢景庭,如今时辰尚早,谢景庭天不亮便起来了吗。
他在心里这么想,又想起来前一日贺玉玄说的话,兴许是谢景庭太过忙碌了也说不定,他这么安慰自己。
“督主,奴才回来了。”兰泽小声地说,他不知谢景庭昨天晚上在殿中坐了一夜。
谢景庭的视线在兰泽身上停顿,上下看了兰泽一番,反应平平。
“兰泽平安回来便好。”
谢景庭并不问他前一日为何留宿,什么都不问,兰泽于是也不说,他现在学会了对付谢景庭。
若是谢景庭不说,他也不说,看谁先忍不住。
谢景庭问他,“兰泽这几日可还要出门?”
兰泽摇摇头,他已经听到了消息,谢景庭解了禁足,刺杀贺玉玄的锦衣卫身份已经查清楚,是穆府的人。
那名锦衣卫被处刑,穆府并没有受牵连。姬嫦因为愧疚,恢复了谢景庭先前的职位,另外调了一部分兵给谢景庭。
兰泽在府中该做什么做什么,谢景庭他勾不住,他已经在准备离开了。他不想死在姬嫦或者师无欲手里,若是他能多一些银子,兴许他能够直接离开京城。
他在一边偷偷算起账来,自己在谢景庭身边攒的银子,他在纸上写写画画,忍不住抬头去看谢景庭的侧脸,心里到底有些舍不得。
兰泽胸腔中闷闷地有些难受,像是有针反复地戳在上面,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些烦恼,与娘亲在一起很快乐,什么都不必考虑。
顶多操心一些银子的事情。
如今他不必再考虑银子,却有更令他难过的事情在等着他。
他若是不喜欢谢景庭就好了。
兰泽没有多少钱,他左思右想,不能去找谢景庭,只能去找常卿和宋和借钱。
常卿冷漠地回绝了他。
“小公子想要钱和督主说便是,属下这里做不得主。”
瞅见兰泽神色略有些失落,常卿略微皱眉,想了想说:“主子在为小公子准备生辰礼物,那一日兴许会给小公子银钱。”
剩下的常卿没有多说,担心直接说出来会挨罚。
兰泽才不信,兴许谢景庭会给他一些赏赐,他肯定不会舍得卖谢景庭送他的东西。
他于是又去找了宋和。
宋和平日里好说话,如今也拒绝了他。
“督主交代过,不让给小公子银子,怕小公子会拿钱偷偷走人。”
兰泽的心思被戳破,他脸上情不自禁地红起来,谢景庭难不成还要留他在府上,他忍不住委屈起来,因为是在宋和面前,眼泪直接掉了下来。
“他又不喜欢我,留我在府上做什么。”兰泽忍不住道,他嗓间压抑着哭腔,眼眸蒙上水蒙蒙的水光,眼睫上泪珠往下坠。
宋和顿时有些手足无措,神色变得慌张起来,他身上没带手帕,知晓不能让兰泽哭下去,索性用指腹给兰泽擦眼泪。
“兰泽……你不要哭了,督主只是不擅长表达,他是喜欢兰泽的。”
宋和说话都有些磕巴,粗糙的指腹碰到兰泽的皮肤,兰泽身上每一处都是软的,摸起来一片温热,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仿佛顺着砸进他心底。
“常人都能够犯错,督主却不能……兰泽,你不要哭了,督主其实很在意你。”
宋和一边说着,兰泽哭的更厉害了些,他嗓音有些低哑,怀里突然撞上一片温软,兰泽扑进了他怀里。
兰泽扑进了宋和怀里,宋和穿着侍卫服,僵在原地一动也不动,跟块木头一样。
“他若是在意我…才不会做让我难过的事情……”兰泽一边抽噎一边讲,他眼泪和鼻涕都蹭在了宋和身上,在宋和怀里哭了一场,顺便骗走了宋和的银子。
因为他方哭过,宋和不敢不借给他银子,兰泽自己抱着银子回去,临走的时候道:“这件事不准告诉督主。”
宋和耳尖又变得黑红黑红,应了一声,怀里依旧湿漉漉的,感觉都沾上了兰泽身上的味道。
兰泽抱着银子回去把银子藏起来了,他一直有自己的小房间,虽说他现在已经和谢景庭睡在一起,他藏的银子都不敢让谢景庭知道。
晚上他回去时,谢景庭自然注意到他红着的眼眶。
谢景庭关心他道:“兰泽有心事?”
兰泽摇了摇头,他吃饭吃的食之无味,谢景庭沉默了一会,到底没有继续问,而是提了另一件事。
“过一段时间兴许我们要南下,兰泽若是想,可以带上如意如礼。”
兰泽闻言可有可无地应一声,他为何要带上如意如礼,兴许他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到时候离得远远的,再也不要见到谢景庭。
“奴才吃完了。”兰泽放下了筷子,他早早地吃完晚膳,去自己小床睡觉了。
他没有提白天的事情,晚上兰泽睡过去,谢景庭在床边站了好一会,伸手碰了碰兰泽的眼皮,兰泽眼睫颤了颤,柔软的睫毛扫在指腹。
兰泽生辰这一日京城落了大雪,原先督主府一直死气沉沉,因为下雪挂上了朱红的灯笼,廊沿下红灯笼滴溜溜的转,添了一些人气。
他没有忘记先前答应贺玉玄的,他走的时候和谢景庭说了一声。
“督主,奴才今日要出去一趟,晚上才回来。”
谢景庭闻言问道:“兰泽要去哪里?”
兰泽说了一处茶馆,谢景庭略微停顿,兰泽在他面前站着,因为是生辰换了一身红色的衣裳,今日兰泽便要十八了。
“那兰泽记得早些回来,今日常卿给兰泽买了汤圆。”谢景庭说。
今日是兰泽的生辰,以兰泽的意愿为主。
兰泽如今愈发出挑,他的皮肤宛如檐上雪,柔媚的长相万里挑一,那双水盈清澈的眼略微睁着,柔软的鼻尖向下是红润的唇,在雪地里一衬,像是画上跃然而出的妖精。
美的动人心魄,令人难以收回视线。
兰泽说过喜欢吃汤圆,他应了一声,坐着马车去了和贺玉玄约的茶馆。
说是天黑之前回来,他去的时候已经是下午,路上耽误了一些时间,兰泽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他下去的时候常卿眼睁睁地看着,在一旁欲言又止,对他道:“小公子不要忘了时辰,早些回来。”
兰泽应了一声,他抱着汤婆子下去,隔着一段距离看到了凤惊,凤惊领着他到了江边,江边落了雪,一座巨大的朱红舫船映在眼前。
他见到了贺玉玄。
贺玉玄如今能够下床,在江边长身而立,周围是繁复的灯火,白日里灯火并不明显,像是在宣纸上点出来的焰火。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苍艳的五官犹如纸花,瞳孔过分的深邃,在兰泽出现时视线便落在了兰泽身上。
“小泽。”贺玉玄撑着伞,一柄黑色的竹骨伞,上面的纹路犹如墨染,贺玉玄今日穿了一身玄色,明明是沉暗的颜色,在人群中却依旧显眼。
兰泽走了过去,他能感觉到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他脸上,他问道:“不是说去茶馆,为何又来江边。”
“这边人多,热闹一些。”贺玉玄略微垂眸看着他,在他过来之后伞便偏在了他这边,替兰泽拂掉了肩侧的雪。
“原先在徐州未曾有这么大的雪,我少时常常向往京州的雪,想要来看一看。”贺玉玄说。
兰泽:“娘亲说我出生时徐州下了大雪,难得一见,那时候我并不记得,之后就没有再见过了。”
贺玉玄闻言微笑起来,仿佛变回了之前的温柔模样,对兰泽道:“如今便见到了。”
“小泽之后如何打算。”贺玉玄领着他上了舫船,在兰泽上去时,伸手拉了兰泽一把。
兰泽触碰到贺玉玄的手,碰到一片冰凉,寒意仿佛能浸透到他骨子里,冰的他心尖一颤。
“你的身体……”兰泽莫名有不太好的预感。
贺玉玄对他道:“小泽不必担心我,我的身体没有大碍。”
兰泽闻言稍稍放下心,他想了想,觉得跟贺玉玄说也无妨,对贺玉玄道:“我兴许过几日便要离开京城了。”
“这里并不适合我,兴许回徐州,或者去其他地方,我也不知道去哪里。”
兰泽略有些迷茫,他没有家,自然不知道去哪里。
“小泽要离开京城?”贺玉玄看着他,眼中沉了些许,问道:“为何?”
“不必你管。”兰泽才不愿意跟贺玉玄说他自己的事,他对贺玉玄道:“今日我要早些回去。”
兴许谢景庭为他准备了生辰礼物,他还不知是什么,按照谢景庭的性子,兴许不会是什么他喜欢的东西。
兰泽跟着上了舫船,贺玉玄并未说什么,带他看了江景,江上的雪色白茫茫一片,兰泽嘴馋,他还有些防备贺玉玄,看贺玉玄吃过之后他才略微放心。
一旁的贺玉玄似乎看出来了他着急回去,淡淡问道:“小泽急着回去?”
兰泽应了一声,他回答道:“督主让我回去吃汤圆。”
“今日小泽便十八了,若是换成女子,兴许已经能够出嫁,我便能够上门提亲。”贺玉玄说。
兰泽吃点心脸颊鼓起来,闻言回复道:“督主肯定不会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