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睁着一双眼瞅着贺玉玄,偏偏贺玉玄这般向他低头认错,让他挑不出错来。
兰泽有些郁闷,气堵在胸口发不出来,他只能自己憋着。
“日后不必问,我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用你多管闲事。”兰泽这般说,他眼角扫到了什么,视线略微定住。
在窗边放着木制的画架,画架上的白纸勾勒出来人形,那上面画的是他……只是为何他没有穿衣服。
贺玉玄注意到了他的视线,随手便用白纸把画纸盖住了。
“你……”兰泽因为羞愤脸上红了起来,他瞪着贺玉玄,已经不知该如何开口,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无耻。
“我都看见了,贺玉玄,你为何要画我……”还画他不穿衣服,那般的姿态,不知道的兴许会以为他与贺玉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贺玉玄面上没什么表情,对他道:“小泽若是不喜欢,下次便不画了。”
兰泽才不信这般的鬼话,手长在贺玉玄身上,他难不成还能监视贺玉玄不成。
他这般想更生气了,脸上涨红一片,一双清澈的眼眸略微睁着瞪向对面的人,他这般毫无威慑之力。
“你最好是。”兰泽只能干巴巴地丢下这么一句,他转身便要离开,那一堆作业还给了贺玉玄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在他身后传来脚步声,兰泽眼角扫到了一间鸦纹图案。
他忍不住扭头,问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贺玉玄:“天色有些晚了,送小泽回去。”
兰泽收回视线,这里离他住的地方确实有一些距离,贺玉玄想跟着便跟着,他现在生气地不想和对方讲话。
他注意到这里只有贺玉玄这么一处院子,院子偏僻静,附近人一片竹林,这原先是上任太傅的清斋,竹林旁的石碑上还有提字。
兰泽只想赶紧回去,他走的便快些,即便他走的快,身后的人依旧不紧不慢地跟着他,对方个子比他高腿比他长,很容易就跟上他。
兴许每次他想什么事情总会不那么容易,兰泽未曾来过后山,对这边的路并不熟悉。他走的略微急了些,没管身后的人,在经过竹林有一道低坎,他一个趄趔向前栽去。
“小泽。”
兰泽险些撞上一旁的石碑,多亏他情急之下用手撑住,石碑上写着“真敬以诚”四个大字,他膝盖撞上去,膝盖火辣辣的疼。
他捂着自己的脑袋,脚踝的地方也有些疼,他自己低头看了一眼,脚踝已经肿起来了。
先生提的字正对着他,这是在惩罚他没有自己考试吗?
这么一会,贺玉玄已经到了他面前,兰泽用手捂着脑袋,被撞得又委屈又疼,透过缝隙对上贺玉玄那张脸,贺玉玄略微低着头,掀开了他的衣袍。
“小泽,不必走那么急。”贺玉玄这般说,兰泽略微挣扎,对方握着他的小腿,他膝盖处一阵刺疼,他只挣扎了一下。
“流血了。”贺玉玄这么说,拿出来手帕捂住了他膝盖的位置。
兰泽咬着牙忍疼,他委屈道:“你为何要跟着我,若是你不跟着我,我便不会摔倒。”
他这番话实在没什么道理,嗓音又低又软,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几乎要冒出来眼泪。
贺玉玄眼睫低垂,修长如玉的手指按住了他膝盖的位置,对他道:“我下次走远一些,不让小泽看见。”
兰泽一拳打在棉花上,他瞅见手帕上面有歪歪扭扭的兔子图案,看起来略微眼熟,可不正是他原先缝的,贺玉玄还在留着。
膝盖用手帕包住,贺玉玄向下握住他的脚踝,只是碰到,兰泽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跟着白了。
“别碰我——”他要收回脚,却被贺玉玄按着不能动弹。
贺玉玄收回了手,对他道:“崴到了,我不会正骨,需要让大夫为小泽看看。”
兰泽摸着自己的腿骨,他向下碰了碰脚踝,传来酸麻的触感,他立刻收回了手。
“我带小泽回去。”
兰泽才不愿意,他自己扶着石碑尝试站起来,脚踝传来钻心的疼痛,疼的他不得不坐了回去。
都是因为贺玉玄,如果不是贺玉玄,他不会摔倒,不会骨折,不会没办法走路。
“不用你管我。”兰泽嘴巴硬起来,他又摸摸自己的脚踝,若是贺玉玄把他丢在这里,他要怎么回去?
他这般想着,头顶落下来一道阴影,很淡的兰香传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从他膝盖下穿过,他整个人被横抱起来。
兰泽险些摔下去,他被迫下意识地环住了贺玉玄,另一只好的腿还在乱动,脸上因为生气又热起来。
“你放我下来,不用你抱我。”
贺玉玄一向好脾气,如今没有搭理他,温声说了句“最好不要乱动”,在他伤着的脚踝处碰了一下。
兰泽没劲乱动了,疼的几乎要冒眼泪,只能在贺玉玄怀里待着,脚踝处一抽一抽的疼。
都是因为贺玉玄,他讨厌贺玉玄。
“我要告诉督主。”兰泽这般威胁道。
贺玉玄纹丝不动,看了他一眼,对他说:“这里的竹林下坡有些陡,小泽下次走路要注意一些,不要不看路。”
兰泽当作耳旁风,他小时候就经常磕磕碰碰,看路的时候总是看两边而不是看脚下,那个时候贺玉玄给他带过很多伤药。
“过两日便修沐了,我会给谢景庭写信,让他来接小泽。”
兰泽闻言看向贺玉玄,他忍不住道:“你给督主写信做什么,你不怕我把我们两个人的事情告诉他。”
贺玉玄是他的什么人?还要给谢景庭写信,他才不需要贺玉玄多管闲事。
贺玉玄略微停顿,对他道:“小泽,你告诉谢景庭,他也不会对我做什么。”
“兴许他会让你离我远一些。”
这话一出,几乎戳到了兰泽的心窝子,谢景庭又不是他的娘亲,也不是他的父兄,没有任何义务因为他而记恨贺玉玄。
兰泽自己心里知晓,他只是用来吓唬贺玉玄,如今被贺玉玄直白的点出来,他觉得有些丢脸。
是了,他原本便是寄人篱下的孩子,谢景庭愿意收留他已经是天大的恩情。
他自然没有理由要求谢景庭为他做什么。
“督主对我很好,他很喜欢我。”兰泽这般说,他脸上挂不住,对贺玉玄强调道:“若是我跟他讲了,日后督主也会讨厌你。”
贺玉玄静静地没有讲话,兰泽有些生气地别过脸去,如今天色已黑,他应当庆幸这条路上没有什么人。
只是他被贺玉玄抱着,气息时不时地便会相融在一起,他能够闻见贺玉玄身上的兰花香,这人喜兰花,不知为何,兰泽连这一点一并讨厌。
他被贺玉玄抱回了自己的院子,贺玉玄给他请了大夫。大夫看了好长时间,兰泽险些睡过去,耳边能够听见贺玉玄和大夫在低语。
兰泽自然不知晓他被贺玉玄抱回去的一幕已经让人看见,他在国子监的一切都有人每日记下来,隔几日便会书信传到督主府。
夜半的督主府。
昏暗的正殿点了几盏照明的灯,信件由锦衣卫传到谢景庭手中,上面写了兰泽每日做了什么、见了什么人,和哪些人待了多长时间。
今日所写,贺玉玄为兰泽答题,兰泽前去质问,回去路上摔倒,兰泽被人抱了回去。
“常卿,你说……是不是不应让兰泽继续留在国子监。”
谢景庭这般问出来,眸中沉寂平静,信纸上的内容一扫而过。
常卿闻言俯首道:“一切都看督主的意思。”
……
修沐这一日,兰泽早早收拾了东西,这几日贺玉玄每天都过来,他的课业都是贺玉玄送过来的。
贺玉玄多管闲事,兰泽每日说一些坏话,贺玉玄整日受着,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压根不搭理他。
“谢景庭说了今日会亲自过来接你。”贺玉玄把他的课业收拾好,对他道:“小泽落下的课业,我都已经整理好,回去之后若是不明白的可以记下来,之后我会给小泽讲。”
“我为何要问你,我可以问督主。”兰泽床边放了一盘子点心,他脚伤了不能去讲堂,只能自己在院子里待着。
床边有贺玉玄给他带来的点心,贺玉玄每日过来伺候他,他嘴上挑刺,实际上贺玉玄送来的东西他都很想要。
比如点心,他平日里便喜欢吃点心,贺玉玄每日送来的点心都不一样,他吃完了一回,打算下回不吃了,但是第二日和前一日的不同,他便忍不住被吸引注意力。
“若是小泽事事都找别人,我会难过。”贺玉玄平静地说。
兰泽有些生气,还觉得有几分莫名其妙,贺玉玄难过管他什么事,他忍不住道:“你难过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瞅贺玉玄两眼,贺玉玄宛如一块木头,又不说话了。
常卿的身影出现在院外,见到贺玉玄,常卿行了礼,然后就过来提兰泽的行李。
人一来,兰泽便乖巧许多,他把行李都交给常卿,临走时没忘记把贺玉玄送来的点心带上,趴在常卿背上瞅了贺玉玄一眼。贺玉玄眼底平静深邃,看着他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