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锋顺势看了看云缓的手心。
云缓手上的伤口已经痊愈了,那么好的药,一点破皮伤半天就能好, 现在完全看不出什么。
时辰不早了,太后需要梳妆打扮,起得要比他们早,现在到了用早膳的时候。
用过早膳云缓便想着要回府了,他昨天晚上没有回去, 不知道凛王会不会突然找他。离开之前未曾告诉淡竹他们晚上不回来, 想必这些人也是担心的。
他想着连锋许久不见母亲, 便让连锋留下来陪伴太后。
回到住处后, 淡竹果真来问云缓:“小公子, 您昨天晚上哪里去了?一直找不到您,我们心里焦急,又不敢告诉别人。”
“在外面过的夜。”云缓道,“家里可有什么事情?”
淡竹压低了声音:“昨天王爷来请您,说是陪那个柳大人和黄大人喝酒,因为您不在,我们推脱说您病了。”
现在还在云永泰的孝期,让凛王知道云缓这段时间往外跑不大好,淡竹在云缓身边伺候这么久,一直很机灵,知晓以云缓的身体当借口最合适。
云缓道:“然后呢?”
“然后,王爷那边的人并没有说什么,不敢逼着您过去。”淡竹往下讲述,“他们请了世子和其他几个公子过去喝酒。”
云缓脸色一变:“父王疯了?大哥被他当胸一脚,胸骨都被踹裂,正是卧床休养的时机,哪里能从床上下来?就算勉勉强强能下来,也不能喝酒。”
骨头断裂内脏出血,这是能要命的重伤,这个时候喝酒无异于喝砒--霜。
淡竹也有些不忍。
云缓虽不参与各个兄弟之间的争斗,很多时候却不能一无所知。愣头愣脑的完全在凛王府活不下去,淡竹是王妃精心挑选才给云缓贴身伺候的人,他跟着云缓这么长时间,早就把云缓看得和王妃一样重要。
这些时日王妃不在,淡竹怕别人加害云缓,他打听府上各个院子里的事情都比平常积极了许多。
“世子一开始不知道王爷叫他过去挡酒的,听说王爷叫他,他高兴得跟什么似的,以为王爷在云永泰一事上原谅他了,不顾世子妃的阻拦下床过去。”淡竹道,“到了之后才知道王爷叫他喝酒陪客。”
云缓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润一润嗓子。
他这个大哥……有时候总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之后呢?”云缓强压着心头的不满,“大哥真的为了讨父王欢心喝了许多酒?”
“这个不至于,世子还是爱惜性命的,他到了地方后终于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和王爷说最近喝不来酒,王爷知道他身体如何,却在众人面前说他矫情。”淡竹道,“世子看向四周,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替他说话,当时五公子和三公子也在,五公子闷头不说话,三公子笑着说世子是不把王爷放在眼里了,所以,世子不得不喝了许多酒。”
云永泰去世之后,老三云见海和老六云嘉骏的心思瞬间起来了,他们的生母见王妃不在,都鼓动着他们搏一搏世子之位。
曾经凛王很少对云广陵有冷脸,家里上上下下的人都很捧着他,几个兄弟也是左一句“大哥”右一句“大哥”。
现在凛王突然变脸,刹那间四周都是落井下石的人。
云缓深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下来:“我现在去看看大哥。”
云广陵现在的身体状况确实不大好。
韩氏看到云缓过来,不好意思的道:“小叔请进去吧,世子爷今天心情不好,要是冲撞了您,您不要往心里去。”
云缓点点头,一低头看到抱着韩氏大腿的云虎,他轻轻揉了揉云虎的脑袋:“小虎,怎么总是缠着你娘?”
韩氏道:“他养的兔子被陶姨娘炖了,现在正在这里怄气。”
王妃离开之后,凛王在众人面前奚落云广陵,处处给云广陵难堪;因着云永泰的事情,陶侧妃恨上了云广陵,在后宅处处针对他们这个院子,所有人都过得不太安生。
云虎似乎想起了他的兔子,又开始抹他的眼睛。
云缓安慰道:“改日小叔让人再抱两只给你养。”
看着韩氏和云虎离开,云缓进了云广陵的房间。
云广陵还在里间躺着,外间站了两个下人。
云缓向这两名下人打听了一下云广陵的状况。
云广陵昨天半夜就喊着胸口疼,世子妃和下人一宿没睡,按着慧明大师给的方子煎药喂药,药煎好后他说什么都不喝。凌晨的时候他突然吐血,胸口青紫肿胀的地方蔓延了一大片。世子妃刚刚又给云广陵送药,云广陵还是一口没喝。
这种情况,确实太严重了。
云缓难以想象王妃看到这种场面会有多伤心。
他进了里面,本以为云广陵睡着,没想到他睁着一双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单看云广陵的神色有些可怖吓人。
“大哥?”
云广陵微微回过神来:“小七。”
云缓扒开云广陵的伤口看了看,果真像这些下人描述得那般可怖。
“慧明大师吩咐过,你不能下床走动,除非你想找死。你这是不想活了么?”
云广陵苦笑一声:“父王吩咐在前,我哪里敢忤逆?”
“你每次忤逆母后不是挺能耐么?”云缓忍不住心头的怒气,“怎么父王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云广陵沉默了起来。
旁边有两个药碗,云缓端了一个药碗,不由分说给云广陵灌了进去。
云广陵喝了一半呛了一半,不由得震惊:“你——”
他剧烈咳嗽起来,咳嗽了半晌,一直等药味儿淡了,才道:“这个时候,其他兄弟都避之不及,你可以不来。”
云缓道:“大哥,我知道你看不上我和母妃。说实话,倘若不是因为母妃,我真不想见你。”
云广陵眸子一直在闪动,许久之后,他才道:“母妃什么时候回家?”
“我还没有收到母妃的回信,她现在大概到江南了。”云缓如实道,“于母妃而言,手心手背都是肉。这些年来,母妃待我是很好,可你伤她那么多次,她都没有记恨过你,反而为你挡了许多灾难。你好好想想这些年发生的每一桩事情,每一次化险为夷,究竟是谁在帮你。”
云广陵眼眶微红。
他昨天晚上疼的睡不着,漫长的时间里,其实已经将很多事情过了一遍。
假如王妃还在府上,昨天凛王那边的人来请他过去,肯定被王妃的人半路拦截。
就算云广陵非要犯贱过去,王妃肯定亲自前来,当着凛王的面说他病重不能喝酒,让他回去休息。
其实这些年,云永泰活着也好死了也罢,凛王待他都是表面客客气气,实际上无什么情谊。
每一次云广陵都是感觉,只要他做得更好,为凛王府做更多的事情,立更多的功劳,总有一天会成为凛王真正爱重的继承人。
他的血脉是不纯,却很想向所有兄弟证明,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更有资格继承王位。
“等我能下床了,我把母妃接回来。”云广陵道,“小七,你把我当兄弟,三番两次来看我,一直以来我却有私心……”
这些事情说起来,云广陵也觉得惭愧无比。
他以为于他有利的人,其实是最不信任他最想要他性命的人。他以为无关紧要的人,才是在他落魄时肯来看他的人。
在凛王府中,手足亲情或许是有的,大概仅限于和云缓这个一母同胞的兄弟。日后如果再生出什么不仁不义忽视兄弟的想法,云广陵自己都想掐死自己。
云缓把另一个药碗端起来:“原来还有一碗,大哥把这碗也喝了吧?”
云广陵没有吃饭,胃里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刚刚被云缓灌了半碗药,他被酸苦的药汁恶心得都要吐出来了。
现在云缓不知轻重的举着药碗灌他,云广陵的头都大了:“真喝不了,真喝不了。”
又被灌了一碗药后,云广陵嗓子里胃里都是苦的,躺在床上说不出话来。
云缓塞给他一块饼子充饥,接着把他房间里的点心水果席卷一空,见云广陵脸色没有那么发青了,这才放心起来。
离开之前,云缓道:“大哥,小虎和大嫂他们这些天常受陶姨娘的欺负,你多少给他们撑撑腰吧。母妃只是暂时离开王府,又不是永远离开王府,该怎么做,你应该比我清楚。”
云广陵这阵子一直失魂落魄,总觉得这些年的付出功亏一篑,差点一蹶不振。
云缓三番两次的提醒,他这才想起来,他追求的或许不应该是凛王的认可。
云尧死那么凄惨,证据都指向了云永泰,结果凛王只是让云永泰遭受一些看起来很重实际上很轻的皮肉伤。
这次云永泰死,没有任何证据指向自己,凛王却猝不及防一脚踢他心口处,这种伤,旁人看不出有多重,实际上要不要命只有他自己知道。
养伤期间,凛王又把他骗去激他喝酒。
一想起昨天晚上他兴冲冲的以为凛王发现真相谅解了自己,云广陵就觉得自己就是个笑话。
其实凛王要的应该不是真相吧,应该是名正言顺让他从世子之位上下来的契机。至于世子之位,云永泰没有了,还有云见海和云当歌,无论如何云广陵都不是凛王最希求的继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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