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段临风从前的手笔,他宁可多此一举地在隔壁多开一间房都不会叫自己陷入这种尴尬局面,只可惜他现在虎落平阳,囊中羞涩,仅有的那些银两都是典当双龙镖换来的,只好老老实实和楚云七缩在这张狭窄的小床铺上。
他们两人并不是未曾在一张床上睡过,只是未曾以这样不清不楚的身份在一张床上睡过。从前他们是至交,是好友,就算段临风的感情在中途变了质,起码也只是他一个人的纠结,只要他不点破,他们仍是坦坦荡荡的好兄弟。如今这些事都已经明晃晃摊在了台面上,反而让他们的相处变得进退两难。有些事兄弟做起来自然,却是男女相处之间的大忌,然而他们偏偏又是两个男人,究竟该以兄弟之礼相待,还是以男女之别疏离,莫说是楚云七,就算是他都觉得浑身别扭。
“要不还是我睡地上吧。”在楚云七第十三次翻身的时候,他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小风?”楚云七吓了一跳,“你怎么还没睡?”
这张床太狭窄了。他们两个人盖着一条被子,只要稍微一翻身就会碰到对方。冬夜苦寒,楚云七的体温透过薄薄的里衣贴上段临风的胳膊,段临风不自在地将手臂往里缩了一缩,说道:“你总是在翻身。”
楚云七这才反应过来,他连忙老老实实地将手脚都收了回去,道:“那也该是我睡地上。你重伤初愈,怎么受得了地上的寒气。我不动了,你先睡。”
段临风微微侧过身,借着烛光看楚云七脖子上浅色的旧疤:“你受过的伤也不比我少。”
楚云七被他盯得有些脸热,慌忙用手掩了脖子,说道:“擦伤而已,几日就好了。”
段临风终于收回了目光:“你睡不着,有心事?”
楚云七又怎么能说他是因为段临风才睡不着觉,只好胡乱掩饰道:“没有。白天睡多了。”
这时里屋传来一声重重的鼾声。他二人对视一眼,都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
“你是怎么说动你师父出马的。”段临风将手枕在头下问道,“我原以为九行仙早就金盆洗手了。”
“倒不如说是他自己跑出来的,”楚云七苦笑一声,“他觉得我一个人会把自己作死,所以非得时时看着我,我哪有他想得那么脆弱。”
“听说你在苍梧派以一敌百杀红了眼,连久不问事的金婆婆都被你惊动出来。”段临风道,“你从前行事荒诞,但不野蛮,更不会伤敌一万自损八千。若这就是你口中的诱敌大计,我也会和你师父一样担心你神智不清。”
楚云七不好意思向他叙述当时的情景,只好含糊道:“去都去了,顺手揍金白晓那狗头一顿也没什么。”
段临风不赞许地皱了皱眉,又道:“受伤了吗?吃饭时看你走路尚有飘忽。”
楚云七的确是受了点皮肉伤,但并不严重,他自己都快忘了,却没想到段临风观察得那么仔细,于是心虚地将伤腿往里收了收,说道:“皮肉小伤。过几日就好了,我师父的金创药很灵的。”
段临风叹了口气,道:“以后别做这样冲动的事。”
楚云七反问道:“那你在镇渊台上抛下我——和临霜,就不冲动了吗。”
段临风无言良久,翻过身去背对他:“睡吧,别说这个了。”
屋内又重归寂静,就连九行仙的呼噜声也小了下去。睡意慢慢涌上来,段临风的眼睛渐渐合上,这时楚云七却一把掰过了他的肩。
“不行,我实在想不通。”他像是憋了很久才鼓起勇气问出这个问题,“那天他根本都没有站在你这一边,你为什么会选他。”
“……什么?”段临风被他一把晃醒,人都尚在迷糊状态,“哪天?谁站在哪一边?”
此刻楚云七并不知道沈望岳与段临风那一段过去只是段临霜信口胡诌,他深信段临风一定是被那猢狲的良善外表所蒙蔽,一时心软才被他趁虚而入,翻来覆去想了一晚上都咽不下这口气,终于逮到一个机会将想法问出口,自然是不肯轻易叫这话题溜过。他捏住段临风的肩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你们自小相识,认识的时间比我久多了。可他根本就配不上你!那一日你在镇渊台上被众人围攻,他眼睁睁看着你受人欺侮,还要与你刀剑相向,哪有一点信任过你。如今你捡得一条命,我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花言巧语来哄你,但你不能信他,他不是一个可以信赖托付的人。”
段临风更糊涂了:“自小相识?谁啊?你究竟在说什么?”
“你明知道我在说谁!临霜都告诉我了!”楚云七捏紧了段临风的肩,“我知道我待你有亏,你移情别恋我也认了,但沈望岳更不行,不可以是他。”
“沈望岳?!”段临风皱起眉头,“段临霜和你说什么了?你给我说清……唔!”
解释的话说了一半就给堵了回去。
被楚云七用嘴唇给堵了回去。
段临风的大脑一片空白。
在他反应过来之前,楚云七的舌头就已经不由分说地撬开他的牙关挤了进来,他们的唇齿黏糊糊地纠缠在一起,段临风一下就被拽入了最遥远不可触摸的春梦之中,湿润的气息堵得他喘不过气来,可是唇间传来的温度却又那么真实,让他几乎忘了卡在喉间将说未说的话。
“别提他。”楚云七沿着段临风的下颚一路吻上耳垂,“晦气。”
“我和他……”段临风想要解释,开口时却又被重新堵住唇舌。
算了。津液交缠的间隙段临风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或许是梦吧。就当是做梦也好。只要他不睁开眼睛,梦就不会结束。
一只手搭上了他的腰,衣带被扯开,硬物顶住他腰腹的那一瞬间,他如梦初醒般把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一把推开。
“你疯了!”
不是梦。在他最荒诞不经的梦里,他们都没有做到这个程度。
“没疯。”楚云七撑起身子用鼻尖抵着他的鼻尖,开口时气息尚不均匀,“他配不上你,你明白吗。”
段临风咬咬牙,一脚勾住他的腰将他反身按回了床板上,伸手去探他的脉搏:“你是不是喝酒了,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楚云七任他拿捏住自己的手腕,只抬眼牢牢望他:“我有没有喝酒,你尝不出来吗?”
“你……”段临风又气又恼,正要说话,楚云七却抓住他分神的机会,伸手扣住他的后脑勺又吻了上来,紧接着便是天旋地转,他又重新被按到楚云七的身下。
“你就纵我这一次,他不会知道,没有人会知道。”楚云七的手沿着他的腹沟一路向下探去,“什么也别多想,我会叫你舒服的。”
下身被握住的那一刻,段临风的呼吸一滞,终于明白他要做什么:“你……放开。”
“不放。”楚云七根本不给他一点反驳的机会,俯身吻住他的唇上上下下抚弄起来。段临风从前被教导着要清心寡欲,最多是晨起时自己偷偷跑到寒泉里强行冲冷压下,何曾被人这样对待过,一时间手脚发软,连要骂的话都吞了回去。
原来这就是活着的感觉吗。不是作为清泉少主活着,而是作为一个有情有欲的人活着。他本应该为自己如此轻易地臣服于欲望而羞耻。他本该推开楚云七质问他们这样不清不楚的关系算什么。可是他发现他好像不在乎了。他从小被教导着要遵循的一切早已被段天问摔个粉碎。他尊敬爱戴的父亲是一个虚伪的骗子,是天下最大的伪君子。他教段临风修身养德、克己复礼,转身却将无家的孤儿囚为禁脔。
那么他的忠算什么?孝算什么?他在私情与责任之间求全不能的苦苦挣扎又算什么?段天问说欲不可从、乐不可极,那他就偏要颠倒阴阳,做情欲的俘虏,世俗的叛徒。他不在乎了。他再也不想在乎了。他就是爱楚云七,众叛亲离也要爱,千夫所指也要爱。他爱他,爱到可以为他去死。重来一千次、一万次,他还是会丢掉那把匕首跳下镇渊台。
“云七……”他伸手抚上楚云七的脸颊,“我不在乎了……快……快些……”
楚云七的呼吸急促起来,身下抚揉的动作变得更快,段临风倒吸一口气,几乎要在他手心泄了劲。他咬了咬牙,用仅剩的一点自持拦下楚云七的动作,调整了一下位置,将楚云七的腰胯拉得更近,然后伸手解开眼前那条早已被撑出形状的亵裤,学着他的样子握了上去。楚云七浑身颤了一下,压抑在喉间的喘息从他牙关中漏出来。
“小风,你不用为我……”
“我想要我们一起。”
他顶了顶腰,让他们的下身贴合得更紧,肌肤相亲的亲密勾起陌生的战栗,叫他们两个同时发出一声受不住的喘息。楚云七明白了他的意思,他顺从地扣紧段临风的十指慢慢贴着他的身子一下一下碾磨起来。
楚云七的人生中虽然从不乏愿意对他投怀送抱的男男女女,但这样与人亲近的经历却也是头一次。他自小没有爹,知道一个男人不应该轻易将任何姑娘置于他娘亲那样的境地里。在段临风之前,他也没有对别的男人有过这种冲动,所以尽管他不像段临风那样不经人事,这二十多年仅有的经验也不过就是自己在夜深人静无人处对着画集解决一下而已。如今一朝情动,恨不能将对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却又听得段临风口中念着一些在乎不在乎的话,他左思右想,总疑心到了这时段临风还在顾忌那野男人,心中醋味更甚,于是狠狠咬了一口段临风的下唇,非要逼得他回心转意不可:“你刚刚说什么不在乎?不在乎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