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伯旸对此尚不知情,自忖二人来往的事在圣上面前过了明路,虽心中还有两分忌讳,面上却逐渐大胆起来。
待京中挑选的人送到后,不见圣上理会,便更加放心了。
温伯旸挑了个好日子,亲自带人去了谢沂下榻的地方,照例先讨了碗茶坐下,如真正的至交好友那般,关心起他的生活起居来。
“行宫虽说景致好,也比京中凉爽,到底地方小了些,我见谢阁老孤身一人,难免有不便之处,特地从京中挑了个人来,平日里照顾大人起居,开解开解烦心事,岂不美哉?”
说着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谢沂只作不解:“我若有此心思,哪里还需劳累国公。”
温伯旸哪里肯信。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真要洁身自好,片叶不沾身,京中何至于有这么多编排谢首辅的流言。
“成与不成,谢阁老看过再做也不迟啊。”
说着,拍了两下手,门外听到动静,领着人便进来了。
“这是舒玉,还不快过来见过谢大人。”
谢沂对他此番有些逾距的行为不曾说什么,放下茶盏抬眼看去,眼中露出些许异样的神色。
温伯旸派人寻来的,竟是个十来岁的少年,比贺兰奚只怕大不了多少。
那少年走上前来:“舒玉见过谢大人。”
模样自然是顶好的,礼数也周全,手段心思暂且瞧不出来,但一看便知是秦楼楚馆里出来的人。
——再不经人事,在那种地方受了调.教,眉角眼梢免不了会沾上些风尘气。
看得出顺国公府的人为此费了不少心思,只是年纪实在小了些。
早知自己没有好名声,不想借着传闻庇护小殿下之余,竟累的旁人以为他喜好这样的清隽少年。
不过清隽二字,放在舒玉身上并不那么妥帖,反倒是贺兰奚更契合些。
谢沂想到贺兰奚,一时失笑。
而温伯旸见他脸上有笑意,不由放下心来。
看吧,哪个男人经得住温柔乡,从前没心思,只怕是谢沂眼高于顶,瞧不上那些寻常俗物。
“谢阁老,如何?”
谢沂不动声色:“尚可。”
舒玉听了这话不免挫败,温伯旸却知事算是成了。
果然,谢沂当即叫人来给舒玉安排住处,只是临了又特意嘱咐了一句:“寻个偏远些的位置,这几日先别出来走动。”
温伯旸笑容一僵。
收了人又把人赶得远远的,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他脸上挤出笑来:“谢阁老若是不喜欢,也不必顾忌我的面子勉强收下,换一个就是。”
谢沂摆摆手让人退下,浅抿一口茶水,无奈道:“国公有所不知,小殿下这些日子常常过来,叫他见到,只怕闹将起来没个清净。”
这话没头没尾的,温伯旸却略一思忖便明白了,心道传言果然不假。
不过七殿下这样作威作福,谢沂竟也不恼,着实令人想不通。
嘴上却道:“谢阁老当真好脾气。”
简直屁话。
谢沂出了名的睚眦必报,见谁都是一派风轻云淡的模样,保不齐背后会给人使什么样的绊子。
锒铛入狱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
这哪是什么脾气好,分明是笑里藏刀。
兴许是这些时日听了顺国公太多牢骚,谢沂也忍不住抱怨了两句,颇有自知之明地说:“我哪里有什么好脾气,不过是碰上个难招架的小祖宗罢了。”
这话说得很是引人遐想。
听着像是抱怨,可一口一个小殿下、小祖宗,倒处处透着亲昵。
温伯旸“哦”的一声,语调微微上扬,颇有求知欲地问:“此话怎讲?”
谢沂睨了他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指轮换着在桌面上敲了敲,直言道:“国公挑的人是好,可分量比起小殿下来,还差得远。”
温伯旸眯起眼睛:“听谢阁老的意思,莫非还有旁的打算?”
譬如赚个从龙之功,再做上一朝首辅。
“恰恰相反。”谢沂听出他的潜台词,索性挑明了说道,“正是因为知道小殿下绝无继位之可能,我才愿意将人放在心上。否则他日地位倒转,新帝视这段经历为污点,我岂不危矣。”
他的话温伯旸过耳听了个大概,只牢牢记住了那句“绝无继位之可能”,一时心潮澎湃,左右看了一圈,确认只有他们二人,才低声道:“谢阁老何出此言?可是……陛下透露过什么?”
谢沂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同样压低了声音:“十年前的旧事,业已盖棺定论,圣上是好面子的人,绝不会允许来日有翻案的可能。”
温伯旸心头大震,看了谢沂一眼,这人却早已没事人似的端起了茶碗。
谢沂老神在在:“国公也不必总想着来试探我,不论哪一位殿下继承大统,我都会是陛下亲任的顾命大臣,谁输谁赢,与我而言结果都是一样的。”
话说到这里,温伯旸再也没有待下去的必要了,他抹了把额头的虚汗,起身告辞。
走到门口时,谢沂忽然叫住他:“秋猎在即,国公若是有心,不妨叫宁王殿下去争一争鸿胪寺的差事。”
温伯旸今日心中震荡一下接着一下,闻听此言,心下纳罕。
这话算是一句提点,真假不知,后果难料,信与不信全在他自己。
但与谢沂交好总归没有坏处。
念及此,他正了正神色,拱手道:“多谢提点。”
-
却说那舒玉,受了顺国公府的恩惠,加之自己也有往上爬的心思,被送到谢沂处后一直留心着这里的情况。
如来之前教导他的人说的一样,谢大人不近女色,院子里来往的大多是男人,但他也看不出谢大人对男色有任何兴趣。
至少自己来了这几日,谢大人别说碰他,面都没见过几回。
像是彻底忘了有这么一号人。
舒玉自个儿耐不住性子,偷偷往前院跑了两回。
第一回 谢大人不在,虽被发现了却无人说他什么。
舒玉略略将心往肚子里收了一点,想着自己到底还是与常人不同些。
第二回 ,他一路无阻到了谢沂房里,还未进门,便听里头传来一个少年含羞带怒颇为骄横的声音。
“谢云归!把你的手拿开,这样别扭死了!”
那少年说着,竟还打了谢沂一下。
房门虚掩着,舒玉其实并未看清,之所以知道,是因为“啪”的一声打在皮肉上甚是清脆。
谢沂也不生气,泄出一丝笑意:“臣不动就是,殿下想如何便如何。”
“这可是你说的。”
只听这二人语气,便知关系不一般,打情骂俏不似一回两回。
舒玉对街市坊间的传闻自然熟络于心,可他一直以为传闻只是传闻,最多三分真七分假,如今亲眼见了方才明了。
原来竟是真的。
这厢贺兰奚还在摆弄自己和谢沂的姿势,方才不慎被摸到了屁股,心中尚在羞愤,这会儿又猝不及防被拉了一下,一屁股坐到了谢沂腿上。
“不是说好不动让我来的吗?”贺兰奚气呼呼道。
“臣又改主意了。”谢沂说着,在小殿下动怒前凑到他耳边又说了三个字,“人来了。”
贺兰奚一听,瞬间来了精神,也不计较他出尔反尔的事了,两只手往谢沂脖子上一挂,放大了声音怪声怪调道:“听说顺国公最近常来找你喝茶,那老匹夫惯爱做拉纤保媒的事,可往你眼前带过什么人不曾?”
作者有话要说:
崩人设式小剧场
今天的谢大人:年纪实在小了些
来日的谢大人:柒柒,我的
第23章
什么人?
说的可不就是舒玉吗?
谢沂目不斜视,偶尔用余光瞟一眼门外,笑道:“他只管保他的媒,和臣有什么干系。”
言罢放了一只手在他腰上虚托着。
贺兰奚横他一眼,演出来的六分不满顿时成了十分:“可我怎么听说,那老匹夫前几日往你院里带了个人?”
好嘛,原是查房捉奸来了。
要不说感情之事最是难解,金尊玉贵的皇子遇上了,也一样患得患失。
舒玉撇撇嘴,扒着门缝继续往下看。
只见谢大人面不改色:“殿下又是哪里听来的闲话,臣房里有什么人,有哪些物什,殿下应当是最清楚不过的。”
亏得贺兰奚的脸背对着大门,否则这戏真是要演不下去了。
几句看似稀松平常的话,既安抚了他这个耍脾气的“相好”,又恰到好处展现出几分暧昧,隐晦地告诉外面的人,他们的关系有多不一般。
只是照眼下这般旖旎气氛,势必要发生点什么才说得过去……
谢沂眼见着小殿下的脸越来越热,一脸纠结地咬着唇瓣,似是在思考这出戏该怎么接。
“我……我哪知道。”
他哪里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贺兰奚眼中露出求助的光芒,才从口中被解救出来的唇瓣像挂了露水的樱桃似的,妖艳欲滴,诱人得紧。
四目相对,却无一人说出话来。
贺兰奚始终记挂着在外偷听的不知名小倌,有些不耐地挪了挪身子,谢沂察觉后,虚扶在他腰间的手骤然一紧,将他牢牢摁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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