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听到这里的柳枕清却并未流露不甘和恨意,因为他明白,就算没有简霜,他也走不出皇宫。他只是觉得十分无奈和惋惜。
沉默许久,瑶华才颤声问道:“那……为何要帮景王造反,又是因为我吗?”
这一会儿瑶华仿佛不是在数简霜的罪,而是在数自己的,仿佛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变成了她一般。
简霜道:“那是元珏不好,早在之前,我就暗示过他,让他亲政之后,偷偷让我们离开皇宫,我知道姐姐不想待在皇宫,但是元珏假装听不懂,他们皇族人就是自私自利,明明我们为他们牺牲这么多,他们却为了所谓的皇族尊严,皇家颜面,连这么一个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
“不答应也就算了,反正柳枕清也死了,我知道对姐姐而言出去和留下都没区别了,但是他千不该万不该开始对我们防备,不敬,收我们的权力,他想将鸟尽弓藏这一招用在我们身上,让姐姐失落难过,明明是我们养大他的,简直就是白眼狼,既然元珏不想被我控制,我就换一个人控制,只有我控制好了,让他们扮孝子就当孝子,这样姐姐至少能从孩子身上获得快乐对吗?”
简霜说完还歪着头问瑶华。
瑶华早就看透自己无法理解简霜想法的事实,见她这样,就道:“可是你似乎换了一个更加没良心的。”
“至少他蠢,比元珏好控制,姐姐,我不是怪你,但若不是你跟我唱反调,这一会儿……”简霜说道这里忍不住有些委屈的看着瑶华道:“你为了柳枕清,想要我的命,何须这么麻烦,你直接说,我愿意死在你手中,这般劳心劳力的跟我演戏,你不累吗?我若是知道也会心疼的。”
瑶华悲伤道:“你是我最重要的妹妹,我从不想要你的命,我只想还他们公道,但是你做的事情,的确让我恐惧,害怕。你的心中没有是非公道,伦理纲常,甚至没有这天下太平。”
简霜却道:“我心小,只装的下姐姐,我只要姐姐好,就什么都好。”
简霜漂亮聪慧太过,又不善人情世故,母亲早逝,父亲想用她交易,她却体弱多病无处可用。在家被姐妹记恨,在外被公子哥觊觎,不论身处何地都遭遇着各种矛盾和煎熬。
身处黑暗的人会无比渴求光明,瑶华给了简霜光明,就是简霜世界的太阳。太阳就该高高在上,享受世间最好的一切,所以简霜从来不愿意让瑶华有一丝一毫的屈就,哪怕自己身处泥潭,都要把瑶华高高举起,不染纤尘。
她以为自己一直努力在做了,可是姐姐跟她作对,现在还露出这样的表情,她也很难过。
“姐姐是不是讨厌我了?恨我?”简霜道:“别恨我好吗?”
瑶华闭了闭眼,哽咽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她不恨简霜,她恨自己,感觉是自己没有教导好妹妹。
简霜看着瑶华,抿了抿唇,似乎有些着急,想要为自己辩解,道:“姐姐,其实你喜欢的人不是我杀的,所以能少恨我一点吗?”
瑶华一愣,知道她说的是柳枕清,但……什么叫不是她杀的,意思是虽然安排了,终究是意外吗?
刚想开口,大门被人推开,元珏和太监总管走了进来,而太监总管端来了酒壶,是什么意思就很清楚了。
元珏脸上神色还是淡淡的,看着依旧温和,眼神却冰冷。
“母后和太妃说完话了吗?”元珏淡淡道。
瑶华看着毒酒,张了张嘴,却没有替简霜求情。
简霜看着酒壶,突然笑道:“都不打算审问一下我了?也是,之前在王帐,你撑到最后都不挟持我,看似拖延,其实就是为了知道还有谁会在这种情况下对你不忠,你疑心依旧这么重,这种情况都要测试他们。”
“既然都做戏牺牲了,自然要将利益最大化,朕身为皇帝,自然不能随便相信人,毕竟从父皇去世开始,朕身边最亲近的那些人都不断的在背叛朕,从大周到西恒再回来大周,朕最熟悉的就是背叛两个字了。”
柳枕清听到这话已经不惊讶了,他知道从天之骄子沦为质子,再从死亡边缘逃回来慢慢坐稳王位,元珏的心性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您毕竟养育了朕,对朕有很多恩情,朕不会为难你,有什么疑问,也都从景王那边问完了,他已经走了,朕是来送太妃的。”
简霜倒是无所谓,直接接过太监总管手中的酒壶,放在手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晃了晃杯中酒,突然笑道:“这一切都是骗局对嘛?你早就怀疑景王和我了,也早就知道还有遗诏,利用我利用你弟弟折腾这么一路,铲除大周剩余毒瘤,揪出剩余反贼,维护你的君权,骗出你最在意的遗诏。你还真厉害,真不愧是柳枕清教导出来的皇帝。”
从失败的那一刻开始,简霜脑海中就复盘了所有,她渐渐也明白了,她也不过是元珏棋盘上的一颗棋子。
元珏在整件事情上知道的远比他表现的还要多,看似弱势,有瑶华暗中相助,有霍风冽明着辅佐,好像处处靠别人,或者顺其自然的发展,其实最后只有他是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了最想要的结果。
而这一结论除了瑶华惊讶以外,一旁的柳枕清也已经猜到了。
元珏笑了,并没有否认简霜的猜测,而是缓缓的摩挲自己的玉扳指,道:“太妃说错了,朕可是你们两个教导出来的。”
简霜也笑了,“那还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元珏摇头道:“朕聪明才智方面必然不如你们,但是只有一点朕比你们强,就注定了朕留在最后。”
元珏这话倒是引起了简霜的好奇:“什么?”
元珏笑道:“弱点啊,你的弱点是太后,他的弱点是心太软。”
简霜问道:“那皇上就没有弱点?”
元珏笑容收敛,扫了一旁的窗户一眼:“现在,没有了。”
简霜笑道:“也是,你这般无情,作为帝王刚刚好。”
而震惊的瑶华却渐渐若有所思的看着元珏。
简霜说完,也不再多说,举起酒杯,缓缓喝下,美人饮酒,依旧很美。
她喝完就舒服的靠在瑶华的怀中,“谢谢姐姐送我最后一程,姐姐,我好喜欢你,虽然你可能讨厌我了,但是我会在奈何桥边等你,到时候我们一起投胎,来世再……姐姐记住,多少年,我都等,到时候,你也该消气了吧。”
瑶华收回目光,拿过简霜手中的酒杯,又倒了一杯。
元珏眸光一闪,而看着这一切的柳枕清不由的迈前一步,最后却生生停住了脚步。
简霜微楞,神情不敢置信的看着瑶华。
瑶华却沉默着喝下这一杯毒酒。
“姐姐?”简霜颤声道。
瑶华却苦笑一声道:“从你入了东宫以后,咱们便没有分别过,你走了,我怎么能习惯呢,不用等,咱们一起走,霜儿,下辈子,别这般任性了。”
从瑶华对付简霜的那刻开始,其实就已经存了这样的心思,如今得知她所做的一切皆是为了自己,哪怕是错的,她也不可能放任她独自离开,而且这世间,她的确没什么可留恋的了。
“姐姐……你真好。”简霜嘴角已经开始渗血,元珏还算仁慈,没有给多折磨人的毒药,不会让人太痛苦。
看着两人都喝了毒酒,元珏准备要走,却听到瑶华道:“元珏,别忘记答应我的事情,我要他的名字,从罪人栏中消失。”
元珏只是顿了顿脚步,没有回头。
可是瑶华却道:“这个毒酒,很熟,我想起一件事情。”
元珏这才回头看向瑶华。
瑶华苦笑,“当年有一场宴席,齐王非要给你敬酒,你被裹挟不得不喝,结果那杯酒,被柳枕清越权,强势抢走,像一个掌控皇权的奸臣一般,不顾规矩,抢皇上的酒喝,你还记得吗?”
元珏目光微动。
“那酒里就是下了这个毒,他装醉离开,在后面吐血被我瞧见。”
元珏瞳孔一颤。
“不过他随身携带了医谷的解毒丸,吃下就要不了命,却还是留下病根。”
元珏没有说话,只是表情变得有些难看。
“不知道这样的毒他替你挡了多少次?只是他最后的身体真的是太糟糕了。”瑶华缓缓道:“所以看在这些毒的份上,你也该给他该有的名誉。”
元珏阴沉着脸离开。
而柳枕清也被其他暗卫带走,似乎先前只是临时放置他在这里,等元珏忙完才要处置他。
宫殿外有人看守,确保里面人去世,可还是有高手潜入。
郑唯落了下来,看着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简霜似乎已经闭上了眼睛,而瑶华却还是在听到动静后睁开了眼睛,郑唯想要上前送解毒丸,可是却被瑶华拒绝了。
郑唯愣了愣,没有坚持。
瑶华呼吸已经困难,还是开口道:“郑唯,你走吧,皇上不会放过你的,带着你的义子一起离开,多谢你多年相伴,否则我走不到今日。”
“娘娘不必道谢,这是奴才欠他的恩情,必须偿还。”郑唯道。
瑶华笑了笑道:“你从来不曾告诉我,他到底给了你什么恩情,这一会儿能说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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