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希望之后萧白舒不要老揪着这事不放,哄人高兴他倒是挺拿手,跟人谈情说爱,他还没做过这种准备。
好在这担忧很快就在他们的行程里消失了。
萧白舒没有再提,楚欲一心想着回白云山庄,比萧白舒回家的心思还积极,当然目的也很纯粹。
这头这事儿翻过篇了,他就又原形毕露,跟以往一样时不时拿逗萧白舒来找点乐子。
不过打心里,他始终觉得萧白舒在这事上不太厚道,要一晌贪欢的是萧白舒,拽着他不放的是也萧白舒,为什么到头来要讨个说法的还是他?
这,也太不合常理了吧?
没捞着一句谢谢,反而一觉睡醒还拿他质问,好没道理。
有了这想法,他就更肆无忌惮了,调侃起萧庄主不止没什么负担,还愈发过分。
只是偶尔会感觉那个轻如鸿毛的吻带来的一丝裂缝,无形之间又被萧白舒拉大了。
·
“酒好喝吗?”
萧白舒坐在马车里,目光时不时看向马车的车窗,只是那眼神透露出来的心思压根没在窗外的景致上。
回程的马车比来的时候还要大,床榻都铺上了一张在里面,足够他们两个人共枕。
车窗也低矮一些,有赖于宁州精良的制造业,连车夫干活的手脚也麻利,什么也不问,不多嘴,只坐在外面一心赶路。
那匹汗血宝马被当成了马车的动力,车夫这辈子第一次见这种极品良驹,车厢里就算点起火来可能都不会回头。
也方便了楚欲懒懒散散地窝在马车里,卷起了锦帘,手臂都挂在车窗外边,脑袋靠在窗框上,也没人管他。
暖阳照的他双眼微微眯起来,像只晒太阳的猫。
行过的风景全是温婉的丘陵和茂盛的草地,南方的冬天来得晚,走得也早,还没到过年关,本来就未曾完全落败的草木树枝,已经开始生机勃勃地争相绽放了,不知名的野花成群地从眼底下飘过。
他抬起手臂晃晃,手腕上的凉玉酒壶在日光下泛着温润的光:“多喝几口,味道还不错。”
平时楚欲本就酒壶不离身,这次上路时,萧白舒特意拿过去让人给他打了一壶烟云寒。
楚欲知道之前在同游的花灯节上,萧白舒许诺他烟云寒管够,他虽然没觉得萧白舒在随口搪塞,但这酒实在是少见。
就像酒庄老板说过的一样,这也是送进宫里的一种清酒。酿造的时间不长,还需要快马加鞭地送进宫里,以免过了时辰伤了口味。
但是原料成本极大,废品多,比寻常的酒酿造难度大很多,偏偏味道还不讨巧。
只是清清浅浅的新鲜竹枝味,入喉有些回甘,只不过经过昆山凉玉镇过,将那点竹枝的清香扩大数倍,多喝几口就猛然窜出来清冽纯粹的酒精味,能烧进喉咙里。
除了挑剔的皇宫贵族,确实没谁愿意花这么大的代价和精力去伺候这种入口不够吸引人的酒。
还得配上好酒盏和时间去打磨它。
萧白舒微不可察的紧绷神情放松下来:“那就好。”
“这酒世面上很难买到的,宁州有酒坊酿吗?”
楚欲想起来宁州最大和最特别的酒庄,他都跟萧白舒去巡查过,他每每到一地也没少打听这些,心觉奇怪。
萧白舒:“白云山庄一直都有经营酒庄的生意。”
“知道啊。”
楚欲头也没回地垂着脑袋靠在车窗上点点头,高高竖起的马尾垂落轻轻晃动:“没听说有烟云寒啊。”
萧白舒“嗯”了一声,却道:“我前阵子就自己跟着老师傅们也学了一点,酿着试试。”
“萧庄主的兴趣喜好真特别。等会儿······”
楚欲刚随口称赞,突然想到什么,回过身凑过去。
清淡的酒气吐在萧白舒的呼吸里,他不由得微微撇开了头,目光有些不自然地落向窗外,只听得楚欲在他耳旁轻笑道:“前阵子?这酒,你不会是为我酿的吧?”
萧白舒今日没喝酒,清醒的不得了。
楚欲那口吻里还夹杂了些笑意就在耳边,他却有些醉。
他一动不动,强自压下心头那片突然冒头的野草,声音冰冷又僵硬:“别做梦了。”
楚欲看着萧白舒的侧脸,心上一动:“让我来看看是不是做梦。”
话音一落就挽手扣住他的脖颈,偏过头去亲了一口,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这块冷石头骤然破了功,末了还盯着萧白舒的眼睛,舔舔唇回味:“ 嗯,还是个美梦。”
萧白舒把楚欲的手从肩头扯下来,扔了回去,嘴唇却悄悄抿成了一条线。
自从那晚过后,他们之间似乎什么也没变,楚欲还是一如既往的不着调。
但过分到这样的距离,还没有过。
萧白舒时常会想,依照楚欲的性子,是不是该天一亮,就什么都散了,并且这种想法随着时间拉长越发疯长起来。
此刻身后就是楚欲的胸膛,靠得很近,温热的鼻息就洒在他颈侧,清冽酒香却把他传来的气息都染上醉色。
很暧昧的距离。
他在袖口里悄悄的捏紧指节,维持着身形不偏不倚,语气也淡淡的:“你喝醉了。这酒只是口感淡薄,后劲大。”
他们之间想要亲近一下,好像就少不了一点催化的东西,是因为清醒时分没有碰触的借口吗?
前几天楚欲才醒着告诉他,他醉了,现在却换成他来提醒楚欲。
不过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楚欲刚被扔下去的手又环了上来,像是故意跟他作对似的。
也不管萧白舒作何感想,楚欲只知道这一刻美酒佳人,轻车暖阳,悠哉悠哉地让他连半分力气都不想使,就躲一刻钟的懒,就这么靠在一块儿晃啊晃啊······
自从伴他长大,能让他诚心诚意叫上一声爹的人,和他死里逃生的母亲,在两年前一朝双双被害,他就再没有过想要什么的念头。
养父教了他一身的功夫,加上母亲终于有了机会能重拾起术式,将各种奇珍异草的好东西用了法子灌输进他的体-内,天赋俱佳加上灵药调和,身法武功早就不在养父之下。
至少保自身平安足够了。
他现在什么都可以有,也什么都可以没有。
支撑他活到如今的东西早就碎成一地,再也拼不起来。
本就是柳暗花明,失去了兄弟,捡回了母亲一条命,才换了几年寻常人家的日子过。等到武功终于学成了,却在双亲最需要的时候,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上。
前路无所谓了,也无所畏惧,后路更是半步也没有。
除了拿到洗髓易骨散,去救唯一还有机会挽回的至亲,独自承担未知缘由的血仇,面对看不到的前路,他的生命里再没有什么草长莺飞、暖日春阳了。
更何况谈情说爱,风花雪月。
可来时的路上,他跟张洲在一处的时候,偶尔会想这是不是就是兄弟?
如果兄长在剿匪那天,没有抛下她和母亲逃走,同他一起长大,是不是就像跟张洲那样相处。
跟萧白舒躺在一个马车里,也会像现在这样想要偷一刻的懒,什么也不想,好似这条路没有尽头。
只要不醒过来,就可以一直可以这么简单地走下去。
他曾经好不容易逃脱了尸山血海的噩梦,也离开了那个贼窝,有了一个新的家。
练武砍柴,爹娘恩爱,有小桥流水,烟火人家,过着他小时候需要下山躲着偷看的那些生活,日复一日。
那时候他也以为会那么过一辈子。
只要跟爹娘在一起,可以一直简单地过一辈子。
那时候他想:江湖、刀光剑影、恩怨情仇,又算什么呢?
鼻尖萦绕着萧白舒身上的梨花香,伴着初春景致,犹如暖阳穿透胸膛,照进了里面的残垣断壁,像极了那几年的时光。
短暂的安稳让他闭着眼睛凑得更近,手臂也滑落在萧白舒的腰间。
“昆山凉玉,用来装酒水,可以让酒香加倍纯粹,藏冰,三尺。”
楚欲一句一句低低地往外念,薄唇贴着萧白舒的耳根轻轻地摩挲,然后真如同喝醉了般奇怪道:“可我怎么,觉得这酒,好烫······”
是春光醉人,还是好酒醉人,还是那份安逸让他始终贪恋不得,他分不出来。
楚欲垂下来脑袋,靠在萧白舒的肩上,抬起头鼻尖就能擦过他脸侧,呼出的热气一股脑地全都窜进萧白舒的衣襟里。
他深深嗅了一下萧白舒颈侧淡淡的梨花香,念道:“萧庄主。”
热烫从耳根直接熨进了心坎,萧白舒感觉自己皮肤的触感,比楚欲呼出来的缭绕酒气还要热,也更加灵敏。
这种半个身子都酥麻的感觉让他无可避免地想到那天晚上,和那天晚上好看得不可方物的楚欲。
他喉结滚动,头也没回地应声:“嗯。听得到。”
楚欲忽地笑了:“我救过你,你是不是因为这个,打算以身相许了啊?”
以身相许?
“……”
萧白舒欲言又止,突然发现自己回答不了这句话。
想说当然不是。
但真的不是吗?
从何时开始,他自己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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