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主,你真的不再吃点吗?马车翻了,里面的糕点都用不了了,明天进城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明天走去前面的镇上,再弄一辆马车回来。”萧白舒道。
“他走不了,他带张洲留下来治伤。”
楚欲一点儿也不生分地吩咐,“张洲的腿还能有救,得抓紧时间,吃完了再休息一会儿你们就去。”
“走着去?”萧白舒发疑。
楚欲:“张兄都这样了,也不能跑着去啊。”
“为什么不先备马?”
萧白舒自己现在安顿不了这两个人,一走了之也不是白云山庄的处事手法,楚欲来安排自己的人,他又有些不舒服。
楚欲:“因为我要让他们去求一个好郎中,这人就像庄主一样,引人眼红,不能让他人发现了行踪。”
楚欲难得正色耐心地做了正经事,萧白舒却不放心。
“我也可以给他找到最好的郎中,行踪既然不安全,怎么能贸然行动。”
“没有了。”
楚欲伸手按了一下张洲砍断的缺口,已经上了药只有些空荡麻木的感觉,张洲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这不是普通的骨伤,他的腿没了。”他道,“洗髓易骨散给他都治不了,世上只有一个人能救他。”
萧白舒怀疑道,“你怎么知道治不了?”
楚欲抬起头来,“先不说能不能治,白云山庄会为了一个家仆把宝物拿出来现世吗?况且,那药是去腐生肌,起死回生,你本身就没了一条腿,拿什么长出来恢复?”
萧白舒沉吟,想了会儿开口,“你找到神医了。”
“嗯。”
萧白舒面对楚欲这种登徒浪子,顺其自然想到,“那是个女子。”
楚欲:“对,还是个清丽可人的如花女子。”
萧白舒眉目一敛,“你连长辈也不知尊重吗?”
“我凭什么信你?”他问。
楚欲道,“我既然都救了他,难道会让他重新去送死?”
“眼下就只有我能护你去宁州,萧庄主要是一直对我怀恨在心,这一路上苦的可就是你自己了。”
这恰好是萧白舒此时最不愿面临的事,又不得不为自己打算。
楚欲说的没错,就连自己方才,也是不自主的把这个人算了进去,他既然在左右,这等身手,就一定能有用处。
现在这个情况容不得他为了一时痛快放下负担,面临危险去独身南下。
直到元临和张洲都吃饱了在一旁休息,养着精神准备明天一早就去找神医穆子杏。
篝火上那一只烧鸡也都烤的皮都脆了,楚欲才拿下来,递给萧白舒。
“反正你迟早会有求于我,多吃一口也无妨。”
“你做梦。”
刚说完萧白舒的肚子不合时宜地叫了一声。
楚欲发笑,“你不珍惜着自己,它都替你委屈。”
“你护我是怕我死了。”萧白舒定目不去看他。
楚欲应下:“当然。”
萧白舒:“跟在我身边是为了拿到洗髓易骨散。”
楚欲坦然点点头,“没错。”
萧白舒轻扯嘴角,“你就没想过,你会一场空。”
“我不会。”
楚欲脸上的轻巧笑意收起来,眉眼却留着些温柔样的。
心中似有所思,微微上翘的眼尾,只要一染上点点专注的笑意,总是天生含情一样。
“只要这东西在你的身上,我总会拿到手的。”
萧白舒凝视片刻,移开眼,“你很自信。”
“总要不负盛名不是。”
楚欲在萧白舒面前转动烤出来均匀脆皮的烧鸡,“萧庄主再不吃,就可惜了,现在正是最香的时候。”
萧白舒咽了口唾沫,不想承他有意图的好心,肚子又实在发饿。
在心底劝说自己不能因为一个小人委屈了自己的身体。
纠结之下,接过来小口尝了一下。
不知道是放了什么草药,味道居然比他府里那些上好的厨子还做的好吃,而且外焦里嫩,他第一次这只些山野之物,平时也没什么口腹之欲,现在居然胃口大开。
“这里面放了什么?”萧白舒问。
楚欲拿手指比了一下,“一点点可以去除腥味,还能让人开胃的东西。”
萧白舒总觉得不太对劲,但看见楚欲自己也吃过,就勉强放心下来。
第二天一大早,张洲和元临收拾出来两个包裹,萧白舒想给他们一些银钱,奈何那些弄脏的包裹里面,银票也被血水打湿。
只能翻出来一个准备送礼的玉扳指给他们,让他们遇到当铺自己典当。
临走时张洲突然将楚欲叫过去,已经走出去一段路,萧白舒正站在原地查看账本有没有缺失。
楚欲察觉张洲的视线,离开了一会儿走过去。
“有件事,我现在想来,还是应该告诉兄弟你。”
张洲伸手撑在楚欲的肩膀上,凑近耳边道,“一定要小心庄主的身边。”
这话几个时辰之前楚欲还对萧白舒提醒过,没什么不对,但是张洲似乎是别有他意。
他看了眼一旁的元临,将张洲带离了两步。
“你是说小心谁?”楚欲直问道。
“我.......”
张洲似乎不知道找什么更合适的说辞。
“我也不知道,但你昨晚一说,我就感觉事情不对。”
楚欲瞬间想到夜袭那晚,这是张洲和他唯一有出入的地方。
他应该对萧白舒不是怀了什么害人的心思,也是为了这个主子尽忠尽责,遇到危险可以抛开性命的,但口中也确实有隐瞒。
究竟是什么能让这样以身护主的护卫隐瞒下来。
“不着急。”
楚欲看了一眼视线之内的萧白舒,也确认周围方圆的确再没有他人。
元临的耳力不好,功夫浅,也可以避开。
他才问道,“是不是白云山庄被人夜袭那晚上,你看见什么了?”
这话刚一出来,张洲的脸色就变了。
只怔了一瞬,就瞳孔放大,面色紧绷,呼吸也跟着变重,十分急促。
楚欲立刻点了他两处穴位,让他沉住气稍微平复下来。
“我好像,看见了.......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不像是人。”
张洲将话说的十分委婉,磕磕绊绊开口。
他自己都形容不出那天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只是在走廊的房梁上一晃而过,四肢并用在爬行,速度极快,等他定睛去看的时候,那东西还回过头朝他笑了一下。
后来那画面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甚至一连做了好几天的噩梦,他却谁也不敢说出来。
那张脸,与其说是在笑,后来多次出现在梦中,他才发现.......
其实是整个嘴都被拉开,应该是到了极限,占据了整整的大半张脸,嘴里连牙齿都没有,黑洞洞的一个深坑,双目血丝拉满,眼珠子像是快要掉出来。
说是人,却全然不像个正常的人。虽然在动,浑身却都是死气。
身上只绑着几块破布,四肢和脖子脸上,露出来的部分有深浅不一的斑块。
没认错的话,那些都是尸斑。
想到这他已经后背冒出来冷汗。
山庄里怎么会有这样的东西,举止跟爬行的昆虫一模一样,一下子就从房梁上跳到了屋檐上消失。
“是面目可憎?”楚欲问他。
张洲猛地回过神,才发现自己险些又陷入对这个东西的可怖回忆里。
“是。”
他艰难又克制道,“他,看上去像个活物,也可能是我武功太浅,感觉不到他身上活人的气息。”
楚欲心中生疑,张洲不像是个骗人的,也没有必要现在对他说这种谎话。
如果真的是极为可怕的东西,像刚才那样,他已经能看出来影响到张洲的心神,那陈毅在议事堂那天,张洲的说辞与真相完全对不上也情有可原了。
可是那晚在场的人是自己,有这样的高人或者是活物,就算张洲没发现,他也应该有所察觉。
这不止关于他对自己的武功深浅有分寸,也不是不信人外有人的说法,而是楚欲本身所练的武功和内力,加上体质,成倍的耳力,不应该不发现。
不过他那武功,本身现世也无人能修罢了。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他问。
“醒过来的时候。”
张洲道,“我是在庄主的浴房外,那条向东的走廊上醒过来的,睁开眼它就在头顶的房梁上。乍一看没动静,不知是何物。天又黑,就不由自主地盯着看,等看清楚时,突然就动起来了”
他说着长舒了口气,让自己平息,借着楚欲在身后给他舒缓的内力,甚为痛苦地把那东西的形貌描述了一遍。
楚欲听完却不说话,这种练功的手法,并不是没有。
但是练得是不武功,炼的是人。
自己没有发现,也是因为张洲的说法没有错。
那是人的身体所炼制,但是已经不是活人了,没有活人的气息,更算不上死人。
在走廊上醒过来,睁开眼才看见,很可能也是那晚自己离开之后才出现,所以才没有见到。
它有个十分正义的名字,叫山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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