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远歌见他看见自己的瞬间,脸上神情立即松了,顾不上客套,连忙问道:“柳将军,何事这么急?”
柳榭卿丝毫不停留,翻身上马:“皇上急召你进宫。我先去了镖局,听人说你在危柱山,这才寻过来。”
梁奚亭一把抓住柳榭卿马缰绳,谨慎地盯着柳榭卿眼睛:“柳兄,温如此去是否有凶险?”
柳榭卿一僵,知道自己急匆匆的模样吓到这舅甥俩了,笑道:“梁掌门想多了,只是殿下想莫镖头得紧,皇上请莫镖头进宫安抚,怎会有什么凶险?”
梁奚亭悬着的心这才放下,对莫远歌道:“既然如此,快去吧。”
莫远歌上马随柳榭卿往京城疾驰而去。
“柳将军,殿下在宫中可还适应?”莫远歌策马与柳榭卿并排而行。他心中担忧玉玉,若非情况紧急,武帝怎会这么急派柳榭卿来寻他。
“不大适应。”柳榭卿沉声道。他不愿多说,“莫镖头去了就知道了。”
莫远歌可不想两眼一抹黑,直接进宫面对阴晴不定的武帝。他笑了笑,央求道:“既要我为皇上分忧,总得让我知道症结所在吧?我若不清楚殿下的情况,该从何处着手安抚?”
柳榭卿不语,一行人策马疾驰,只有急促的马蹄声,像暴雨抽打山岩,哒哒哒地响成一片。半晌,柳榭卿才为难地道:“若非涉及皇上与殿下的父子情,我是不会轻易谈论皇上家事的。”
作为武将,这人在北梁众武将七零八落时,一跃成武帝的心腹;作为谋臣,在武帝心念转换间紧跟上意,果然非凡。
莫远歌连忙道:“柳将军如此也是为皇上分忧,再说我非搬弄口舌之辈。今日的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
柳榭卿看了他一眼,无奈道:“殿下刚进宫时还好,一切都新鲜,皇上对他万般包容。过了几日,皇上抽查学业时训斥了他几句,他便闷闷不乐,闹着回镖局,气得皇上拂袖离去。”
莫远歌道:“殿下并非骄矜之辈,在镖局时念书、练武做得不好,也是能禁得起说的,不至于此……”
“唉……”柳榭卿叹道,“一上午,一首五言律诗都记不住,几经提醒,他还是在同一处出错。皇上出言便严厉了些,连太傅一同被骂。”
无论文才武学,玉玉皆资质平平。若生在普通人家,凭着踏实肯干,也能安稳一生。可生在帝王家,作为皇位继承人,单纯平庸便是罪过。
“殿下年纪尚幼,需耐心教导。”莫远歌道。
“从那以后,殿下见皇上便十分惶恐。越惶恐越错漏百出,皇上便愈加生气。”柳榭卿道,“几日前,殿下又因念书的事惹得皇上龙颜大怒,罚他跪上斋殿。谁知殿下带进宫的那狗见他被责罚,竟挣脱锁链,冲过去朝皇上狂吠。”
莫远歌顿时手脚冰凉,只听柳榭卿又道:“皇上更加恼怒,便踢了那狗一脚。殿下心疼狗,竟出言顶撞皇上,说了些难听的话,又闹着要回镖局,以绝食明志。皇上无可奈何,便命我前来寻你,希望你能劝得殿下回心转意。”
玉玉与元宝一同在镖局长大,一人一犬亲如家人。莫远歌当初正是念及此,才让玉玉带着元宝入宫,没想到竟因此酿成大祸。
莫远歌衡量万千,这差事可不轻松。一个皇储,总提及要回乡下镖局,一次两次武帝不放在心上。若长久这么下去,以武帝的铁血手腕,镖局就该灭了。
“我担心殿下在宫中孤独,才提出让他把狗带回宫,只是想给他做个伴,没想到竟弄巧成拙。”莫远歌苦恼,“这狗是殿下养大的,平日就形影不离,狗见他受委屈,也是心急护主。”
柳榭卿看着他:“莫镖头,皇上与殿下的矛盾,关键不在狗。你应对可要当心。”
“是。”莫远歌心领神会,感念柳榭卿的善意,恭敬地道,“多谢柳将军提醒。”
一行人快马加鞭,第二天日头快下山时才到京城。柳榭卿和禁军在前方开路,一路畅通无阻进了朝阳门。
柳榭卿带着莫远歌径直去武治殿,内侍一见二人,没有通传,径直高呼:“柳榭卿、莫远歌觐见~”
柳榭卿推开殿门,见武帝枯坐在空荡荡的殿内,以手支额。他戴着面罩,依旧遮不住由内而外散发的愁思。
“末将参见皇上!”“草民拜见皇上。”二人齐齐跪拜。
“起来吧。”武帝疲惫地挥手,直起身子对莫远歌道,“你来了,陪朕去看看玉儿。”
“是。”莫远歌起身应道。
内侍手持宫灯领路,武帝背着手走在前面,柳榭卿、莫远歌二人跟在身后,走过曲里八拐的长廊,半晌才到一座名为“东凌阁”的宫殿。殿外候着的内侍一见武帝,立即跪拜。
“他肯用膳吗?”武帝背着手,站在殿门口没进去。
内侍惶恐地道:“午膳用了半碗粥,便再不肯进食。”
武帝沉默。莫远歌明显感觉他在叹气,当即上前道:“草民愿去劝慰殿下,还请皇上恩准草民独自进去。”
武帝转身看着他,半晌才寒声道:“准。”
莫远歌推殿门,“吱呀”沉重的大门缓缓开启。已到掌灯时分,殿内却漆黑一片,唯有左边一盏幽暗的灯火,豆大的火苗只照得三尺远。透过重重帷幕,勉强能看到灯火下一个瘦小的人影缩在床角。
“殿下,怎么不点灯?”莫远歌小心翼翼进门,轻声唤道。
“滚出去~”玉玉头也没抬,带着哭腔吼道。吼完,他猛地抬头,透过重重帷幕,蹙眉努力看向黑暗,犹疑地唤道:“莫~莫大?”
莫远歌转身关门,待大门完全关上,才回头轻声道:“玉玉,是我。”
“莫大~”玉玉跳下床,赤着脚哭着向他奔来,猛地扑到他怀里,委屈又伤心地哭道,“我好想你~”
被他这么毫无防备的亲近,莫远歌心中百感交集,恨不得立即带他离开。可他是皇嗣,对自己这般亲近已是逾矩,自己起那念头更是大不敬。
“殿下,莫哭了。”莫远歌冷静了些,恭敬却带着距离感,缓缓拉开玉玉环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来,坐下慢慢说。”
他拉着抽泣不已的玉玉坐下来,环顾四周:大殿十分宽敞,却也空旷,明明有许多灯台,但只有眼前这盏亮着,也只点了一支烛。
“你为何不点灯?”莫远歌拿起那支燃烧的烛,将烛台上其他烛点亮,勉强一笑,“你现在可是皇子殿下,不至于这么节约吧?”
玉玉抹了抹眼睛,抽动了下鼻子摇头:“太亮了,照着这空荡荡的屋子,更孤独。”他从小与孩子们一起生活,无忧无虑,嬉笑打闹,吃饭睡觉皆有伴。除了藏身赵员外府上那段时间,何时尝过孤寂的滋味。
莫远歌见他瘦骨嶙峋,鼻头通红,眼睛红肿,一只手还可怜巴巴地揪着自己衣带,心中又是不忍。
“你是皇子,生来便要站在山巅俯视众生,自是孤独的。”莫远歌轻声道,轻轻将手放在他肩头,“这是你的宿命。”
“可我只想留在镖局做个镖师,不想做什么皇子。”玉玉抱着双膝把头埋在臂弯里,带着恨意哽咽道,“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逼我做我做不到的事?”
莫远歌见他如此抗拒,知道正面谈论只会让他越来越抗拒,便道:“先不谈这个。跟我说说,进宫后过得怎么样?”
他这么一问,于玉德眼泪又夺眶而出。他伸手抹了泪,哽咽得说不出话,只是一个劲摇头。
莫远歌见状,连忙转移话题:“你看镖局那么多孤儿,就你一人寻到了亲生爹爹,他们多羡慕你啊~”
提到“爹爹”,玉玉心头软了一下。泪眼朦胧中,玉玉怯生生地问道:“莫大,你知不知道他究竟得了什么病?”
莫远歌愣了下,瞬间明白他口中的“他”是谁,立即警惕地问道:“怎么这么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玉玉转头,茫然地盯着跳跃的烛火,小声道:“我都说了不害怕他面容,他还是总戴着个冷冰冰的面罩……内侍打翻茶杯,湿了他的手套,我怕烫到他,一把拉下手套。他恐慌地推开我,将手藏起来。但我还是摸到了……他的皮很硬,跟铁一般。”
莫远歌心中倒抽一口凉气,强作轻松:“或许是什么疑难之疾。宫中有太医,总会治好的。”
玉玉低垂着眼睑,道:“虽然他总是骂我,但他是我爹爹,我不会恨他的。”
尽管历经磨难,他还是这般纯真又善良。莫远歌难过又欣慰,轻声道:“我知道,我们玉玉善良懂事。皇上就你一个亲人了,他对你抱很大的期待。”
玉玉苦恼地揉揉脸,沮丧地垂头:“可我真的不习惯这里。那些人表面恭顺,磕完头转身就嘲笑我。”
“谁?笑你什么?”莫远歌追问道。
“我周围那些人,臣工,内侍……”玉玉头埋在胳膊里,苦恼地道,“连扫洒宫人都欺负我……他们背地里笑我不懂礼数,是乡下来的野孩子,还偷偷打元宝……我亲眼看见的,可是他不承认,连皇上也不相信我。”
提到元宝,莫远歌心中一紧,连忙问道:“元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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