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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我在北宋不差钱的日子 (安静的九乔)


  以此类推,等到这些“怀表”能够量产了,送到高丽去,估计也一样会赚翻——
  只可惜,高丽国里,能够享用机械带来的便利,又能借此奢华装饰彰显身份地位的,全都是不事生产的贵族。平民百姓却只能日复一日地重复劳动,从来得不到与付出相对等的回报……
  明远正想着,苏轼那里已经又换了话题。
  “远之,你的自鸣钟作坊,如今又添了这怀表的生意,不会是又新雇了人手吧?”
  明远回过神,点点头,笑着道:“年前人手就已经翻了一番,不过最近是年节,我让他们都放了假,十八收灯之后工匠们才会回来。”
  明远在杭州城中为他的作坊招工的时候才发现——杭州很适合建钟表作坊。因为这里向来是珠宝首饰的重要产地,能工巧匠很多,甚至还有不少女性。
  高级钟表与珠宝行业向来是相辅相成的,这便立时让明远的杭州作坊有了得天独厚的优势。
  但这令本地珠宝首饰行业多少生出一些怨言——明远把他们用熟的工匠都“拐跑”了,本地的小珠宝作坊便雇不到合适的人手。
  杭州首饰行的行老甚至还找了明远一次,想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结果被明远反过来说服:年后会和明远共同建立一座包吃住的“珠宝匠人学校”,专门教导和训练年轻工匠,教会他们一些辨识与处理原材料的基本常识,当然还有基本技能。
  这所学校以半年为期,半年结业一次,培养出来的年轻工匠立即可以进入各家作坊。
  以往珠宝首饰行业的技艺都是以师徒口口相授来传承的,首饰行行老那里见过这种阵仗,半年就能教出一批徒弟的?
  但明远的建议极大程度地解决了首饰行的用工荒。首饰行行老不知被怎么忽悠的,竟昏头昏脑的就同意了明远的建议。
  此刻听明远这样一解说,苏轼拈着胡子笑道:“听闻原本两浙土地兼并风气日盛。而远之此举,却似是将原本耕作的农人都吸引到城市中的作坊里来做工……会不会有哪一天,那些买了田的大户会后悔哟!”
  明远顿时笑着回:“那当然会!”
  “当然会?”
  苏轼又险些拈断了一根胡子——大宋说实在的还是以农桑为本,如果所有人都离开土地,那最简单的一个问题:大家都吃什么?
  “到时候那些手中有田的大地主就会发现,他们以原有的待遇已经吸引不到足够的佃户为他们耕作,因此无法缴纳足够的钱粮。这时候他们可以有三个选择:”
  “一是将土地卖出一部分,重新变回小地主。”
  满座的人听明远这么说,都哈哈一笑。
  “二是对佃农好一些,让佃农们耕田能够拿到与在城里做工差不多的工钱。”
  笑声渐悄,人人都开始思考,仿佛明远讲了什么了不得的道理。
  “三是想办法改进农具,引进良种,以期能用更少的人手干成更多的活计。”
  种师中与宗泽听得懵懵懂懂;秦观与苏轼试图深思,却暂时没有答案;沈括听了,眼中有异色,连连点头;蔡京却是紧盯着明远,眼神始终莫测高深。
  “各位,以上论点在我横渠门下最近的《横渠学刊》里都有论述,来来,学刊就在这里,各位请自取。”
  “哈哈哈哈——”
  望湖楼上顿时一片笑声。
  “远之真是好本事,用这种手段为横渠先生推广学说,这《学刊》我等不看都说不过去了。”
  “……”
  明远也笑得很欢畅,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他的影响,最近同门们寄来的文章和书信中的讨论,开始越来越向他所“熟悉”的那个方向转过去。
  他在兴奋之余,忽然瞄到了蔡京的眼神,顿时便像僵住了似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刚才他送了蔡京一枚怀表,算是还蔡京一个人情。
  但一转眼,蔡京身边的所有人都收到了同样的礼物。
  明远这是一碗水端平,好让蔡京知道,他不过是他众多知交朋友之一,远远比不上远在西北的某人。
  只见蔡京低下头,右手拇指轻轻摩挲着那枚怀表的背面表壳。
  那枚怀表背面由高手匠人镌刻了一枚“回头鹿马”,寓意最是吉利。而明远送给他人的每一枚怀表,背面的花纹都不一样,只有蔡京的是这个图案。
  蔡京以指肚轻抚着那背面的图样,唇角微微上扬,流露出几分志得意满的样子,似乎已经见到了自己将来身居高位,手握权柄的模样。他似乎在说:远之,高官厚禄、马到功成,固我所愿也。


第202章 千万贯
  熙宁五年初, 杭州太守沈立调任审官西院,尚书刑部郎中陈襄移知杭州。
  陈襄是苏轼的好友,明远因此很快就见到了这位新任的杭州太守。
  这日刚好是二月十五日, 俗称“二月望”, 浙中风俗,这天是“花朝节”, 正值仲春景色明媚,花事正好,是杭州城左近最堪游赏的时节。
  因此苏轼在钱塘门外玉壶园中宴客,请了新任太守陈襄, 也请了明远和一干府学里的年轻士子们前来作陪。
  陈襄大约五十来岁年纪, 相貌清癯, 颏下却留着一把令苏轼颇为羡慕的美髯。
  明远拜见陈襄之时, 苏轼最快,已经挑着最重要的把明远在杭州的事迹都说了一遍, 其中颇多褒奖溢美之词, 令明远难免汗颜, 再三谦让:“子瞻公, 您过誉了。晚生后辈哪得如此?”
  却只见陈襄拈着胡子轻笑,道:“这位明远之的事迹, 我听过的。”
  明远一怔:他在杭州办的这些事, 竟已传得这么远了吗?
  谁知陈襄说的却是一桩旧事:“伶牙俐齿, 气死唐坰, 如今早已是全汴京都知道的笑谈。”
  他说的是去年明远离开汴京之前,与唐坰在开封府的那一场“交锋”。能将牙尖嘴利的御史气成那样, 汴京的官员们大多是佩服的。
  明远微囧:这……不能算是什么光辉事迹吧!
  好在陈襄要见的年轻士子不止明远一人, 苏轼又将秦观等一干在府学进学的年轻学生介绍给知州, 陈襄的注意力便暂时离开了明远。
  说着说着,不知怎么的,就谈到了今秋将要举行的乡试。
  陈襄望向苏轼:“子瞻,今秋乡试要偏劳你主持了。”
  秦观等一众年轻士子中,有不少是打算今秋应考的,顿时都眼光热切,看向陈襄与苏轼。
  却见陈襄脸上的笑容逐渐转苦,叹息道:“只是这科举之法既改,今秋乡试,不知会是个什么结果。”
  原来,去年二月,朝中新党就已经公开宣布了改革后的科举制度:诗赋文章不再作为考试内容,而是专考经义,只考《易》、《诗》、《书》、《周礼》中的一经,兼以《论语》、《孟子》。
  也就是说,科举考试重新划定了考试范围,并以经义局新颁布的《三经新义》作为考试的标准教科书,备考真题集。
  以前以诗赋作为考试科目时,学生们备考时需要熟读《四书五经》,并且具备一定的文学鉴赏与表达能力,才有希望通过科举考试出人头地。
  但现在,大家都只要刷题就好了。
  “天下士子,便只知学经”——陈襄的叹息声便是表达他对这种局限性很大的科举取士方法的疑虑。
  谁知苏轼却展眉一笑,道:“陈大府莫须过虑,不管那举士之法如何改,至少我们两浙出的人才,绝不会有半点不如人之处。”
  陈襄惊讶地望着苏轼,不知这位名满天下的苏大才子何出此言。
  苏轼便向陈襄解释:这是因为府学中有了社团,社团既建立,与以前府学里的情形又不一样了——
  如今文学社正在忙着收集和评价民间故事,以其为题材创作诗赋、新杂剧,并撰写评论文章;农学社正在杭州周边的乡里做着筛选稻种的实验;而算学社则正在“学以致用”,帮助农学社丈量土地,计算面积,以确保实验结果的绝对准确……
  “大府,如今‘两浙路’的学子们,多半秉持‘学以致用’的目的,府学也为他们提供了钻研与交流的机会——将来参加乡试,只要将那《三经新义》背熟即可,对他们来说,反而不是什么难事。”
  陈襄听着睁圆了眼,实在是没想到,他来接手杭州知府的职位,治下的府学里,竟然已形成了这样的风气。
  这时,秦观恭恭敬敬地将一本装订整齐的册子双手奉上:“陈大府,这是我等府学学生各社团近日的成果合集,请大府过目。”
  陈襄接过来一看,之见那是一本装帧精美,刊印清晰的册子。那封皮上印着《西湖丛谈》几个大字。
  他随意翻开目录,便见到《两浙民间关于“白蛇故事‘的比较研究》,《西方逻辑学试论》、《浙东水土改良与水稻种植》这样的文章标题。
  陈襄刷地一下就把册子合上,用又惊又疑的目光望着苏轼,心里在想:这……究竟是不是走上了另一个极端,矫枉过正,士子们又都偏离了经义大道的方向,专门研习那等“形而下”的细枝末节去了?
  苏轼却笑道:“陈大府放心……他们自有分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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