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如风:“阁主大人,你一人去太过危险,我同你……”
“不行。”萧阳月道,“这里有伤者无法挪动,若是敌人调虎离山计谋,需要你留下看守。”
“既然如此,我同你一起去吧。”戚逐从地上站起,拍拍衣摆上的灰尘,好整以暇地望着萧阳月,“一人去的确凶险。”
萧阳月本想让戚逐留在此地,但转念一想,若是戚逐又趁人不备擅自行动,他可提防不了,便回答:“随你。”
萧阳月说完便一踏地面,轻功朝着失火的地方掠去,戚逐跟在他身后。一刻钟后,两人来到靠近失火地的一处树丛中,这才赫然发现,失火之处竟是一座掩映在山谷中的巨大竹楼。
芥子岭地形本就崎岖,这座竹楼建在两山之中的涧河上,十分庞大,几乎横跨两边山崖。朝廷在芥子岭把守森严,萧阳月从不知道,这里竟有如此巨大的一幢竹楼。
火舌已几乎将竹楼彻底吞没,烧得半边天色殷红,滚烫的火星伴随着木头和竹屑的爆裂声响,幽幽飞向周围的树林,竹楼周围站着不少人,嘈杂声不断。
“怎么回事?!怎会突然失火?!”
“有人放火!快拿水来!”
“不行!火势太大了,快带上东西撤!”
萧阳月在树林中注视着他们,竹楼边的人身穿与他和戚逐遇见的敌人一模一样的服饰,他们似乎也全然不知大火因何而起,救火未果,正接二连三地从燃烧的竹楼中抱出一个又一个陶罐,四散奔逃。
“看来是耿冲道的老巢被人端了。”
戚逐的声音冷不丁自身后响起,萧阳月回头,却蓦然发现戚逐离自己很近,差点撞入他的怀中。
“嘘。”戚逐拉着他在丛林中蹲下,低声示意他噤声。
萧阳月眉头一皱:“你怎知是耿冲道老巢?”
“他们手中拿的器皿,是用于培育蛊虫虫蛹的。”戚逐回答,“瓶身大瓶口窄,瓶身周围刺有微小的孔洞,瓶口用蜡封住,是为了防止虫蛹破壳后爬出。有人想让耿冲道死,自然也会端了他的老巢。”
“有人是谁?”萧阳月质问道,“你知道耿冲道死于谁手。”
戚逐静静望着他,最后回答:“一个武林高手。”
戚逐这话等同于没有回答,萧阳月心有不满,但他并不打算继续追问下去,戚逐是必然不会告诉他实话的。
但,他如今不知道的是,能被眼前此人称为武林高手的人,也只有那么两三人而已。
萧阳月:“为何芥子岭屯兵没有发现这个竹楼?”
“这个竹楼的位置建得极巧,在两山之间,底部的山涧又极深,周围又有起伏的山脉,四面八方都被山体掩盖,若不是失了火,我们也难发现。”戚逐道,“再加上芥子岭的浓雾可以致人幻觉,想要瞒天过海,也不是不可能。”
萧阳月凝眸望着裹于火海之中的竹楼,站起来便想过去,戚逐拽住他的手臂,又将他拦下:“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萧阳月沉声道:“你还有多少时间静观其变?皇上要你清白的证据才能收回旨意,等竹楼烧毁了,还上哪去找线索?至少得活捉几个人来审问!”
戚逐一心想着提防霍乔和他的党羽,倒差点忘了他们一行来芥子岭的本意,他见萧阳月的确是为他焦急着,心里也软了下来,道:“好,我和你一起去。”
不等萧阳月答应,戚逐自己从林中站起身轻功掠了过去,萧阳月立马跟上,两人一前一后落在竹楼面前,热浪化作滚烫的风,刮得两人衣摆扑簌作响。
两人落地的动静引来了正忙于搬动器皿的人的注意,一人高声大喝:“谁在那?!”
萧阳月盯着戚逐,他虽然知道戚逐的扇子是杀人的好利器,但用惯了刀剑的他仍然不太放心,道:“你没有刀剑。”
戚逐:“没事,他们有。”
竹楼中的人显然认得两人,纷纷大吃一惊,一股脑便挥刀杀了过来。戚逐转瞬之间便杀了一人夺了他的刀,转身击杀两人时还有余裕朝着萧阳月微微一笑。
萧阳月甩掉剑锋上敌人的血珠,面无表情地以一敌数,同时也分出心来去看戚逐。戚逐的动作行云流水,用的虽然都是极其普通的剑招,但足以见得他武功底蕴深厚,每个挡在他跟前的敌人都是毫不拖泥带水的一击毙命,甚至连衣衫上也未溅上太多血迹。
不多时,两人便几乎将竹楼周围的人杀了个干净,萧阳月活捉了三人,封了他们的穴位,免得他们自杀或是逃跑。
其中一人已是昏死过去,另外两人则已吓得魂飞魄散,戚逐站开老远,都能听见他们求饶颤抖的声音。
衬着金红的火焰,萧阳月的身影蒙了一层光晕,他冷目注视着躺在地上的人,剑尖滴着无情的朱红。
戚逐在真正见到萧阳月之前,曾听到过许多关于他的传闻,有人说他是恶煞修罗、美艳杀神,远远望去便有一股冰冷而又令人沉醉的杀气,戚逐认为,这些话真是说得对极了。
“耿冲道为何要谋害皇上,陷害侯爷?谁在指使他?”萧阳月用剑尖抵着其中一人的脖颈,“我会一直问到你肯开口为止。”
戚逐在一边看着,心中却有几分思索。
耿冲道陷害他,背后有霍乔在指使一切,霍乔这么做,是为了逼他放弃贤坤侯这个身份。
而耿冲道却被霍乔蒙在鼓里,他的手下也大抵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是戚逐自然不愿冒这个险,这些人多半是受不住萧阳月的审问的,若是说出了什么让萧阳月察觉端倪的话,于他无益,他得提防着,别让这些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为好。
果不其然,那人并未坚持太久,便在萧阳月的审问之下开了口,声音抖如筛糠:“是……公孙大人……”
萧阳月皱眉道:“他是谁?”
戚逐暗暗握住一根锋利的草茎,夹于两指之中,若是此人知道公孙贺的真实身份,那他便只能在他说出霍乔之前杀了他。
俘虏拼命摇头:“不知道……我不知道……从来都是耿、耿大人同公孙大人接触……”
萧阳月一咬牙,如今耿冲道已死,也许就是背后这番武林势力所为,但死无对证,他什么也问不出来,只能尽其可能揪出这背后的武林势力来,顺藤摸瓜查出对方究竟与戚逐有何关系。
萧阳月扭过头望着戚逐,问:“你认得一个姓公孙的人吗?”
戚逐思索了一阵,最后摇了摇头。
萧阳月凝视着他:“真的?”
戚逐滴水不漏地回答:“我不记得有这号人。”
话音刚落,戚逐猛然感到一股如刺的寒芒爬上脊背,一股他无比熟悉的煞气从森林深处袭来,这股煞气宛如从地狱中爬出的恶鬼,可怖、森然,带着几乎无人比拟的压制。
戚逐大喝道:“萧阳月!小心!”
萧阳月也注意到这股强劲的劲力,这甚至并不是一个罕见的武林招数,而只是单单借由体内的内力凝成打出数段掌风,可仅仅如此,便已让萧阳月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震慑。
那道劲风朝他袭来,萧阳月立马挥刀挡在身前,一股如雷电般迅猛的无形之力打在他的剑身上,萧阳月只觉得握着剑柄的双手都被这股力震透,虎口瞬间绽裂,身体也向后猛地倒飞而出。
萧阳月向后撞断了一片竹林,最后后背狠狠地撞在一棵巨大的树干上,剧痛自周身传出,他痛得闷哼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可那股劲力竟然没有就此消散,而是还与他的剑僵持着,萧阳月的双臂颤抖不止,剑身上的裂纹也越来越大,最后剑身竟寸寸爆裂开来,萧阳月向一旁一躲,那股力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竟拦腰将整棵树从中斩断。
萧阳月依然受到了波及,身子擦着铺满落叶的地面飞出老远,只能勉强用轻功稳住身体,口中鲜血翻滚,眼前一片发黑。
他十指和掌心都被磨伤,鲜血淋漓的一片,萧阳月用力握了握拳头,抹了把唇角的血迹。
来人武功很强,远远超过他。
又是第二股掌风袭来,比第一次更加强劲,若是直接被打中,恐怕会落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萧阳月咬着牙想要站起,方才被劲风波及的大脑却一阵眩晕,模糊之中,他看见戚逐的身影来到了他的面前。
他喘气道:“快走……快走!”
说罢,眩晕涌上脑海,萧阳月无论如何不甘,都无法控制地晕了过去。
戚逐挡在他面前,运起一道内力,同样以掌向外击出,两股劲力猝然相撞,如利刃般切割吞噬彼此,狂风一般掀起周遭的落叶。
燃烧的竹楼前,一道人影负手而立,身影在灼热的空气中模糊扭曲,如同一个无形无态的鬼魅。
戚逐低头看着萧阳月苍白的脸和他流血的双手,眸间涌出浓郁的暗色,他紧抿嘴唇,臂间鼓出青筋,一瞬间,他仿佛变回了从前那个恣意杀戮的方无竹。
那人的冷笑幽幽从远方传来,回荡在他耳边:“方无竹,凡人的贪嗔痴,你如今竟也有了,真是丑陋。”
时隔六年再听见这道声音,戚逐心中却未能涌出他料想之中那无尽的恨意,有的却只是悲凉与讥讽,他拥着萧阳月,回答:“是了,我花了这么多年才得以看清,我本就是个凡人,凡人就不要妄想成为神,霍乔,你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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