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迷津没有说话。
“我来做这个说客,归根结底,是为了打消你与李剑涛的比试。可我若一走,你反而安心。”秋濯雪轻轻道,“反倒是我不走,你难免要担心我到底会出怎样的一招来阻碍你,叫你心烦意乱,如此一来,你打也不痛快。”
越迷津忍不住瞪他了。
“我本是没有把握的。”秋濯雪淡淡道,“可是你一问,我就知道你心里紧张,如此看来,我留在这里,倒是远远好过我走。”
他的手不过是轻轻搭在越迷津的剑上,却更胜一条毒蛇勒住了越迷津的脖颈,蛇身绞缠,毒口吮血,也未必有这一刻更令人紧张。
越迷津本可轻易拂开这只手,可他却没有动。
只因秋濯雪又凑过来,极低地软语说了一句:“迷津,是我求你。”
其实要说秋濯雪有多少把握,也并没有,先前剑林之中,他知道越迷津到底还顾念七年前的一点情分在,只是背叛始终是背叛,横在心头,过不去的一道坎。
越迷津的确不会杀他,却也没有更多了,不想让他参与这场纠纷,本也有很多办法。
“是我失言。”越迷津刻薄道,“软硬兼施,你的本事,这许多年来倒是半点没退步。”
也许七年前的秋濯雪会恼,也许几日前的秋濯雪会悔,可眼下秋濯雪只是问:“那么,我说服你了吗?”
越迷津很快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他越过秋濯雪,重新走进大厅之中,面无表情:“拜剑贴之约,就此作废。”
秋濯雪出门也不过片刻,居然就带回这样的好消息,满座群雄面面相觑,皆不由得惊诧万分,谁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赤红锦都不由得呆了一呆,她本以为能延缓时间就已很了不得了,万万没想到,越迷津会主动作废此约。
李剑涛忍不住站起身来,喊住了越迷津:“越大侠!”
他虽不知道秋濯雪到底使了什么手段,才能令越迷津放弃,但他也是剑客,知道纵然事急从权,可此事到底是自己理亏,便沉声道:“血劫剑告一段落后,李某人定上门讨教。”
李剑涛年岁长越迷津一倍还不止,如此口吻,已是极恳切。
越迷津只是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他并没有带什么行李,住处除了休息,也没留下半点痕迹,因此目的消失之后,干脆直接从大门走出去。
离开时,秋濯雪已不在庭院之中。
江南的春色很好,树木繁盛,花草芳菲,连风也是醉人的,这样的地方生长出的剑,当然不会太锋利。
最多只能说是装饰。
血劫剑在步天行手中,也无非是一把华美的装饰,充其量是能够伤人,不过这天底下伤人的东西多了去了,菜刀也可以伤人,却绝不会有人把厨子当做刀客。
越迷津来此,当然不是只想看一把装饰。
而他的思绪,当然也不会停留在佩剑装饰的风流少年身上,他在想秋濯雪。
越迷津想:他到底为什么偏要说那句话呢?他到底为什么偏要求我……难道他觉得先前那番话的分量还不足够么?
明明才出言威胁,却顷刻又用那么真切动听的言语来哄骗他,好像除了越迷津心软之外,就再没有别的法子了。
如果……
如果是他是心知肚明越迷津无法抗拒这一点,那就更可恨了。
越迷津将剑握得很紧,恐吓胁迫是威逼,软语相求是利诱,他早已不知自己心甘情愿吞下去的饵食,到底是油然而生的警惕心,还是这口带毒的甜浆,也许两者都有。
当走出大门的时候,越迷津忽然意识到自己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个令人惶然不安的答案。
因为是秋濯雪。
七年前初见,七年心照不宣地陌路,七年后再次重逢。
这只环在越迷津脖颈上的毒蛇,早在七年前,就将毒牙没入他的要害之中,只是毒发作得太晚,直至七年后,他才意识到深入骨髓。
这让越迷津忽然觉得有些累,他将手搭在覆水剑上,剑柄恰到好处地贴合着他的掌心,它什么都没有说,他也没什么可说,只是摩挲着剑柄,纵容自己放慢了一些脚步。
他还没有走多久,一辆豪华的马车忽然出现在视野之中。
“还好马儿跑得快,我还担心自己要错过了。”秋濯雪在车座上含笑望他:“可要我送阁下一程?”
越迷津淡淡道:“你难道以为我会反悔?”
目的已经达成,秋濯雪根本没有任何必要追出来,除了担心自己反悔,越迷津想不到任何原因。
秋濯雪脸上的笑意不变:“你就当我很感谢你,想报答你。江南的春色很美,难道你不想见识一番么?我知道高山上很好,平静安稳,一览众山,更是豪情无限,不过到地上来走走,也是不错,对么?”
“即便你有什么要事,也自是我更快一些。”秋濯雪的声音总是听起来这么有说服力,足以煽动人心,好似天底下的道理都住在他口中,“毕竟人力终有局限,难免要休息吃饭,马车就没这么多顾忌了,不是吗?”
越迷津静静看着秋濯雪。
也许十几岁的越迷津还不能看透,不过如今的越迷津却已明白了。
秋濯雪与人相处时,总是巧妙地给予他人以自尊自信,无论什么事,都不会草率为他人决定,而是恰到好处地留以抉择的余地与一些极有道理的劝告。
每个人都认为在秋濯雪身边如沐春风,不过是因为秋濯雪很清楚如何跟不同的人相处罢了。
他清楚明白,可还是上了马车。
秋濯雪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三月已悄然要到来,那正是桃花最好的时节。
第五十章
制作出妖刃的人, 未必就真的喜欢与毒物相处,可显然绝不会惧怕毒物。
地上沙沙作响,雪白的大蛇扭曲着身躯, 缓缓游向一张檀木椅,此时椅上垂下一只手来,大蛇便趁机紧紧束缚而上, 犹如幼童痴缠大人,将手臂卷牢。
这大蛇少说近两丈来长,粗若小碗, 这样的分量自是轻不到哪儿去的, 抚蛇人却好似当真托了一只小碗, 轻轻松松收回手去。
过长的蛇尾簌簌垂在地上不安拍打着,白蛇从主人怀中探出头, 信子轻吐,赤色的眼珠看着台阶下瑟瑟发抖的少年,忽又缓缓游下去。
少年被这巨大的白蛇所环伺, 汗如雨下,却仍是一动不动地跪着。
抚蛇人缓缓站起身来:“你是说, 越迷津弃约, 随秋濯雪一同离开了万剑山庄?”
“是的,主人。”少年道。
黑暗之中, 忽传来一道千娇百媚的女声, 伴着珠翠琳琅:“哦?他竟连越迷津都能劝动, 这倒是我意想不到的一步, 你怎么看?”
“血劫剑事后, 走的人并不少,秋濯雪却没走。”抚蛇人轻轻一笑, “如今却走得正是时机,走得合情合理,走得足以令群雄羞惭万分,那么,只可能有两个猜测。”
“第一,他本就要走,却不能毁坏自己的名声,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第二,他要走,是因为带上了血劫剑,这同样需要一个合适的机会。”
女人道:“也许,这本就是同一件事,而越迷津正是这个合适的机会。”
抚蛇人道:“能够抓住这个机会的人并不多。”
女人一笑,并未多说什么。
不知何时,少年已被挥退,抚蛇人缓缓走下台阶,白蛇随着主人而行动,在他身后游荡:“已过多日,你可在那位慕容公子身上得到了有关香料的线索?”
女人百无聊赖地卷着自己的头发:“男人逞起义气来,嘴巴简直比珠蚌还要紧,更何况我认识的是一掷千金的慕容公子,又不是慕娘子,你难道真以为做生意的都是只认钱的蠢货么?但凡我言谈稍有错漏,他绝不会怜香惜玉。”
抚蛇人道:“你的意思是,你什么都没查到。”
“也不算全无收获,起码该问的都已问到了。”女人掩唇一笑,“秋濯雪虽不做木料生意,但对峤南木料却是如数家珍,他若非杂学精深,就一定认识相关的生意人,不过这一点可能性极小,否则慕花容就不会千挑万选合作的对象。”
“倒是慕容华一窍不通,峤南火地一木五香,购置了许多香料,偏偏就这么巧,将能够克制血劫剑的那味香粉混在九魂香里给了秋濯雪。”
峤南火地虽不如半陀山险恶,但各方势力比起半陀山来,也未必更好走,秋濯雪清楚木材的门道不奇怪,慕花容在此刻购香也不奇怪,偏偏所有事都如此巧合地撞在一起,倘若这里没有半点奇怪,那才真叫奇怪。
抚蛇人轻轻一叹:“看来你已经察觉到了其中最重要的信息了。”
女人妩媚一笑:“我实在想知道,秋濯雪是怎么让慕容华以为那是自己想做的。”
“暗示,引导。”抚蛇人凝视着白蛇,“倘若你有一个聪慧的朋友,你又对他信任非常,那么他无论说什么话,只要多重复几次,你当然都会听到心里去,甚至以为那就是自己想要的。”
女人轻哼一声:“就如同世人见着胭脂盒,发觉它的功效,往往以为是香粉为掩盖九魂香而藏,就好像男子深藏胭脂,必然是为了赠予女子;可真相往往是反过来的,也许这香粉是女子亲手赠给男子防身,正如九魂香是为掩盖香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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