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你怎么了?”秋濯雪看得出来古蟾情绪不佳,柔声问道。
古蟾有些提不起兴致,闷闷不乐道:“现在只能确定,光是靠望闻两样,绝不会被血劫剑所迷惑,只要不被血劫剑伤到,不握血劫剑,就不会受伤中毒。”
“可是……”古蟾皱眉道,“我实在是想不出这是怎么做到的。”
秋濯雪问道:“古老是指血劫剑?”
“你看,血劫剑在万剑山庄已少说有一月之久,不管是怎样的毒药毒水,药效都停留不了这么长久的时间。”古蟾愁眉紧锁,“即便是拿血劫剑在毒水里浸泡多时,按照常理,也绝不该出现没受伤的步天行比受伤的人症状更严重的情况。”
不错,毒药纵然强到触肌即发作,可受伤之人,大多被血劫剑伤到皮肉,血液流通之下,无论如何,发狂的程度都该比完好无缺的步天行更严重才是。
可事实却偏偏是反过来的。
“更不要说,步天行身上还出现了失血之症。”古蟾晃了晃头,“就算是天底下再绝妙厉害的用毒高手,都绝不能在千里之外靠一把血劫剑,就在这许多人身上下两种截然不同的毒,又立刻解去。除非……”
秋濯雪沉吟道:“古老有何高见?”
“老人家是在想,你之前不是在追一个小娃娃吗?只是被冷寒霜这小子耽搁了,才没能追上。”古蟾抚了抚自己的胡子,“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其实血劫剑只不过是为了引起众人的注意,这小娃娃才是在暗地里下黑手的用毒高手,营造成血劫剑勾魂的假象,就为了恐吓咱们。”
“他要是在众人身上下毒,我来诊断时,又立刻解去,那当然是看不出问题来的。”
古蟾越说就越觉得自己这个猜想颇有道理。
秋濯雪:“……”
古蟾看着他的表情,忙道:“你别这么看我,你仔细想想,你不是追着那人到了冷寒霜的门外,然后冷寒霜就突然发了狂,又莫名其妙好了,是不是很可疑。”
秋濯雪不由得一怔,随即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古蟾莫名其妙道。
秋濯雪简直眼泪都要笑出来了,他叹息道:“古老,还好你是去做大夫,没有去做捕快,否则你这功德无量,就要变成真的无‘量’了。”
“功德无……”古蟾下意识念了一下,震怒道,“那你说说看!老人家这猜测有什么错处!”
秋濯雪失笑道:“古老,你仔细想想,莫说其他人,你是觉得我与越迷津能任由人在眼皮子底下兴风作浪么?”
“当时你们俩又不在场。”古蟾振振有词。
“好吧,血劫剑事发时,我们二人的确不在场。”秋濯雪正色道,“可是你能想象有人在被我追赶的情况,还有时间隔着门窗对冷寒霜下毒,又全然不用露面,在我面前解开冷寒霜的毒?”
“倘若真有这样的本事,他何必还要让冷寒霜阻碍我,下毒将我迷晕不就好了?”
古蟾理直气壮:“他要是这么做,血劫剑岂不是成了个笑话,因此当然不会对没受伤的人下毒。”
“古老啊古老。”秋濯雪含笑道,“倘若真如你所言,此人既能在众人耳目下于万剑山庄来去自如,行此等阴谋诡计,胆量本事必定远超常人;而且如此行事,风险极大,稍有失误,血劫剑的神话便顷刻间荡然无存,因此他还需极为聪明谨慎。”
古蟾仰着脖子:“不错。这样的人物虽不多,但绝不是没有。”
老小孩老小孩,老人一旦上了年纪,有时候也与小孩子差不离许多,秋濯雪看出古蟾已是在嘴硬,无奈道:“我当日所追的那人,恐怕还不超过二十岁。”
古蟾喃喃道:“二十岁?”
秋濯雪煞有其事道:“看来我们要在江湖上找一个不到二十的绝顶高手,非但胆量惊人,还聪明绝顶,不但轻功功夫高于我,医毒造诣也是当时一流,施毒时的暗器功夫更是不下千机手。”
“嗯……当真是后生可畏。”秋濯雪说着说着,都不由得肃然起敬,“要是在两者之间选择,血劫剑有灵都显得可信多了。”
古蟾苦着脸:“好吧,好像……确实不太可能。”
笑语过后,秋濯雪心中忧虑更浓。
要找这样一个人固然极为困难,可要破解血劫剑的秘密也绝非易事,这几日来,他已想了许多可能,却都被一一推翻。
“不过古老有一点说得不错。”秋濯雪忽道。
古蟾讶异:“哪一点?”
“幕后之人如此大费周章,显然只为血劫剑成名。”秋濯雪沉声道,“之前我所追踪的人,也不过是窥看片刻,就立即被我与李前辈发现。万剑山庄高手如云,只要有人发现半点端倪,血劫剑立刻沦为笑话,因此他绝不会冒险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出手干预。”
古蟾失声道:“你的意思难道是这一切都是血劫剑所做的?”
秋濯雪缓缓道:“没错,那人并不是来做手脚的,他是来瞧我们有没有调查血劫剑。”
“什么意思?”古蟾的脸色已古怪起来。
秋濯雪叹气道:“既派人来,说明他根本不怕我们查,只怕我们不查,只要无法破解血劫剑的秘密,它所带来的恐惧就会无限在众人心中放大,直至所有人屈服为止。”
古蟾已忍不住流露出惊怖之色来:“你是说……”
“炫耀。”秋濯雪淡淡道,“他在炫耀力量,炫耀智谋,炫耀这等无人能敌的神兵也不过是他的造物,他的野心比往日更大,要整个万剑山庄与来此的所有英雄豪杰,都做血劫剑的垫脚石,而血劫剑则是他的垫脚石。”
古蟾久久没能说话,好半晌才道:“那你是必然要管了?”
“如此趣事。”秋濯雪的眼睛里洋溢着光彩,“怎能不管?”
古蟾忍不住嘀咕:“是啦,你当然要管,七年前管了师浮萍的事,明明是天大的一桩好事,结果平白无故惹来越迷津这个鬼人恨不得把你砍死。这次不知道你又要惹上什么麻烦,我看你真是急着跟风小楼比谁命短。”
秋濯雪无奈道:“古老。”
古蟾道:“看我做什么,我又没要拦你,你一向鬼灵精怪的,往往只有别人吃你的亏,从来没有你吃别人的亏。更何况,步天行为你将血劫剑都丢了,现在虽说是半死不活的,但到底是没能死成,我要是幕后黑手,一定也对你很有兴趣。”
秋濯雪:“……”
将古蟾送回房间休息后,秋濯雪同样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血劫刀一事,是步渊停出面,他为武林正义奔忙,却招来如此惨烈的报复,如今步天行昏迷不醒,群雄在万剑山庄之中负伤,不知他是否还有心力继续追查下去。
秋濯雪忍不住轻轻叹息了一声。
他才在房内休息一盏茶的功夫,步渊停便差人来请。
等秋濯雪随婢女到了书房,才发觉只有步渊停一人,就连江海士也不在,显然是一番私谈。
时辰已不早了,天还未暗得完全,窗台明净,斜斜照入几抹昏黄,步渊停鬓上近几日多添了几丝白发,正坐在书桌之后,不知在看些什么,而在桌子之前,压着一只巨大剑匣。
秋濯雪心中骤然一紧,出声示意:“步庄主。”
步渊停并未起身,只是抬起头来,满面倦色:“烟波客,请坐。”
秋濯雪坐在了椅子上,步渊停却忽然站了起来,他虽好似老了几岁,脸上布满了憔悴与痛苦,但仍保持着万剑山庄庄主的威严与稳重。
“烟波客,老夫有一件事相求。”
“请说。”秋濯雪沉默片刻,仍是应道。
步渊停踱了一会儿步,似乎在挣扎要不要将此话说出口,最终他转过头来,凝视着秋濯雪,手掌落在了剑匣上:“老夫虽与烟波客结交不深,但烟波之名,却是人人都听说过的,更不必说之前相救之恩。”
“步庄主过誉了。”秋濯雪缓缓道,“血劫一事,意在祸乱武林,我辈怎能作壁上观。”
步渊停默默点头:“此剑出现突然,我本有心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可是……”
“可是这天底下的人,却未必都觉得它是不祥之剑。”秋濯雪柔声道。
步渊停怅然一叹,眼中似已含泪:“犬子若有烟波客半分……半分……,何至如此……何至如此……”他到底说不下去,长叹一声,又道,“此剑本当立刻毁去,可要是如此,它迟早是会卷土重来,再兴风浪。”
当年毁去血劫刀,如今血劫剑便卷土重来,毁本就不是长久之法。
秋濯雪轻轻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不说这些了,老夫此番请阁下前来,其实是感激烟波客相救之恩。”步渊停将手抚在剑匣之上,“老夫听说,烟波客极善音律。”
“确实略通一二。”
步渊停忽将剑匣打开,里头竟摆着一张五弦琴,他久久凝视着秋濯雪:“烟波客可看得上这份礼物?”
琴从剑匣中现,似也带着几分凛然的杀意。
秋濯雪立刻便心领神会过来这份大礼,他看着眼前的步渊停,不禁为这份信任踌躇,沉吟片刻:“步庄主赠此大礼,秋某愧不敢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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