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濯雪:“……越兄啊。”
越迷津道:“怎么?”
“哎,秋某这一生别无所求,只盼望你少与卡拉亚待在一起说话了……”秋濯雪忧心忡忡,“我倒不怕他拖累了你的中原话,只怕你拖累了他。”
越迷津面无表情地回过头来:“……不好笑。”
秋濯雪看着他的神情,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好了,我逗你的。”
这让越迷津瞪了他一眼,却看不出太多怒气来。
两人无声地并肩走过一段路,快到落花庄的时候,越迷津放慢了步子,稍稍落在后头,如同护卫一般,不紧不慢地压着秋濯雪的脚步声,两种声音从起初的错乱渐渐合在一起。
若非秋濯雪用余光瞥见,几乎以为越迷津消失了。
秋濯雪微微侧过脸来,看见越迷津下意识环顾四周,随后才看向他,沉声道:“什么事?”
“没有。”秋濯雪道。
他望着越迷津不闪不避的眼睛,忽然笑起来:“只是在想这把豪赌实在赌得有些大,倘若对方实在沉得住气,反过来叫秋某声名扫地,那么往后……”
越迷津问:“往后怎样?”
秋濯雪笑意更深:“往后秋某只能隐姓埋名过日子了。”
“如果是真的倒好了。”越迷津并不上当,他冷冷道,“只怕就算没有,你也要说出有来吧。”
秋濯雪叹息道:“这倒叫我信心大增了,既然越兄比我本人还要相信我,看来幕后主使也不会差太远,此计胜算已有八成了。”
他故作深沉,眉宇之间调侃之色却甚浓。
越迷津:“……”
秋濯雪忽然又道:“对了,险些忘了告诉越兄一些事。”
越迷津歪了歪头,疑惑地看着他。
二人走了一路,也说了一路,不过走出大门时,秋濯雪就立刻笑盈盈地住了口,留下越迷津默默消化。
很快落花庄就到了,二人才刚刚穿过一重院落,就遇到了匆匆迎面赶来的步天行。
他的脸上隐有沉重之色,心不在焉,仿佛几日前的赤红锦。
秋濯雪略有些讶异道:“步少庄主,且慢——”
“啊,是烟波客啊。”步天行被唤住,顿时止住脚步,“你来此,想来是查出线索来了,是吗?”
他勉强露出笑容来。
秋濯雪沉吟片刻,缓声道:“不错,你怎么行色匆匆,是要做什么?”
“三日前,赤姑娘与萧少侠前去拜访江海士,不曾想到江海士竟当场暴毙。”步天行仰天叹息了一声,神情异常忧郁,“秀才郎打击过重,认定他二人就是凶手,落花庄里吵得不可开交,结果昨天夜间……”
秋濯雪忙问:“昨天夜间怎么?”
“昨天夜里赤姑娘与萧少侠都忽然病倒,症状不明!”步天行禁不住叹息连连,“一连请了好几个大夫也不见起色!听说古蟾大夫就在此地行医,可是五日前的晚上忽被一个凶神恶煞的黑面少侠掳走,就此不知去向……”
秋濯雪:“……”
黑面少侠越迷津:“……”
自从受到袭击之后,慕容华的庄子里死了不少人不说,还躺着一大一小两名伤患,秋濯雪又内力消耗过巨,因此他干脆闭门谢客,安心养病。
不过……
江海士既死,说明他的确知道一些聚宝盆的事,恰好在赤红锦与萧锦瑟上门时暴毙,怎么会这么巧?
难道是她们将这消息不慎泄露给谁?
步天行没察觉到他们迥异的神情,而是愁眉不展道:“我想派人再去找找看古蟾大夫的线索。”
“我知道古蟾在何处。”秋濯雪沉吟片刻,“步少庄主不必忧心,我立刻去将他带来。”
步天行喜不自胜:“什么?你知道古大夫的下落?那……”
不过步天行的笑容很快又僵住,他突然反应过来某位凶神恶煞的黑面少侠是谁了。
越迷津忽然道:“要将东西放在我这里吗?”
秋濯雪一怔,似是有些错愕,又有些犹豫,他微笑着摇摇头道:“不了,我带在身上就是了。”
越迷津点了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解决了一个大难题,步天行的神色不自觉放松了一些,他满怀喜悦地对越迷津道:“越大侠请先到里头坐一坐吧,歇歇脚。等秋大侠带古大夫回来,我再带二位一同去见父亲。”
越迷津欣然从命,因为他觉得步天行的安排无可挑剔。
与之前的热闹相比,此时此刻的落花庄无疑冷清了许多,就连屋子里的茶水都是冷的,步天行摸了摸茶壶,顿时皱起眉头来。
他很快从屋里端出个小炉,将茶壶泼净,重新煮上。
越迷津默默想:“现烧吗?”
其实越迷津无所谓喝热喝冷,只不过步天行手脚实在是快,他也就不便多说什么了。
“最近事情发生得太多,大家忙成一团,怠慢了。”步天行有些不好意思。
血劫剑的事过后,步天行身上那种年轻人的朝气跟锐利似乎都被蛊吞噬得一干二净,消散无踪,恢复了世家子弟那种优雅妥帖的风度。
他们曾是下了剑帖的对手。
此时此刻相对坐着,越迷津心里却没有任何感觉,他甚至快将这个人的面容都淡忘了。
步天行试图寻找话题:“此番前来,二位想必是已经找到了证据了。”
“不错。”越迷津冷冷道,“你方才已经说过了。”
步天行:“……”
与越迷津说话并不是一件费劲的事,只是需要一定的脸皮而已,步天行很恰好拥有这种脸皮,起码看起来是如此。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方才,我是说,你与秋大侠说的东西是证据吗?”
步天行询问的模样竟很小心翼翼,仿佛除了公事公办之外,这句话还深藏着一种不可告人的私心。
越迷津道:“是。”
步天行喜笑颜开道:“不愧是烟波客,不知道越大侠能不能将前因后果告诉我?我心中实在有些好奇。”
越迷津看着他骤然松了口气的神态,才忽然想起来步天行为秋濯雪退婚的事。
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劣根性,对其他生灵的责任随时都可以变化成权力,如同父母对待子女,丈夫对待妻子。
这种负责有时候会成为操控的理由。
步天行对秋濯雪无疑是愧疚,愧疚令他低头,令他退婚,却也滋生一些不该出现的情感。
这未必是爱,不过是因为秋濯雪是他的责任,重点不在“责任”,而是“他的”。
这种愚昧,曾在傅守心的身上同样出现过。
越迷津漠然道:“没什么好说的,我跟秋濯雪之前救下了偷走血劫剑的女人。”
步天行听得似懂非懂:“偷走血劫剑的女人?二位为何要救她?”
越迷津道:“她有线索。”
步天行皱眉道:“这……可是此人的话能信吗?”
“她的话可以不信。”越迷津道,“不过卡拉亚的话可以相信。”
步天行惊讶道:“卡拉亚,这名字好奇怪,不知是何许人?”
“是秋濯雪救下的一个刀客,他来自大沙漠,与澹台珩有仇。”越迷津淡淡道,“先前秋濯雪在落花庄已说得清楚,在武林之中的这个人,不但扎根极深,而且与澹台珩有极紧密的联系。”
步天行道:“不错。”
越迷津又道:“澹台珩久在大沙漠之中,不可能常常与墨戎联系,澹台却始终与墨戎没有断去关系,秋濯雪猜测很可能就是此人的祖上在维系,他们很有可能就是同宗。”
步天行道:“哦?”
越迷津淡淡道:“而那个女人也说,此人与练出血劫剑的澹台珩同出一脉,甚至她自己都是澹台后人。”
“这……”步天行不觉睁大眼睛。
越迷津继续下去:“当年澹台被武林盟所灭时,正是有人告密,才叫如今的澹台珩这一支走脱。她祖上外嫁时,曾记下其他族人的来去与线索,编成一本族谱,想等到有朝一日,再续当年澹台的辉煌。”
他顿了顿:“不过……年深日久,到底消磨了许多事。”
“弃暗投明固然可敬。”步天行轻轻叹息,“可是如此说来,这女子也算是同室操戈了,一个人要是连自己的手足兄弟都能出卖,未免太过冷血了一些。”
两人不知不觉聊了许久,水也滚了,步天行于是起身来倒茶。
茶虽沸滚,不便入口,但好在天气转凉,越迷津说得正口渴,就吹了吹热气,慢慢分作几口将半杯茶饮下肚去。
才喝过几口,越迷津忽感到头晕目眩,只是还没等他睡着,经脉之中似有什么乱窜,肚腹之中忽然发热得厉害,不过片刻,又顿时什么异常都没有了。
他忽然想起来,是秋濯雪说过的那只蛊虫,登时脸色一变。
步天行不动声色地盖上了茶盖,饶有兴趣地看着越迷津。
越迷津也看着他。
步天行忽然皱起眉来:“……”
越迷津想到体内藏了一条虫蛊,藜芦这个主犯不在,不由愤怒地瞪着眼前的步天行:“……”
步天行的脸色微微有些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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