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是我不上进,曾经为了让我爹开心,我也曾努力攻读这些入仕书册,但每次我一翻开,哈欠便随之而来。
“无趣。”
我对仇云清的爱好下了定论。
我有些无聊地摆弄他房中的花瓶,这古董花瓶不仅价值不菲,花纹看着也十分灵动,青花瓷,水墨色,有一股子江南水乡的韵味,着实不错。
我想将它拿起来细细观摩,却不知触动了什么机关,书案后的墙面缓缓打开,露出一个藏在其中的密室。
“这是仇云清的密室???”
我不敢声张,只将花瓶放回原处,望着那扇门出神。
我不想窥探仇云清的私隐,但我若是要活灵活现地扮演他这个人,我便只能进去看看。
“仇云清,要怪就怪你把这个密室的机关设置得太容易触发了,我现在进去看看,绝不会将你的秘密泄露出去的,我发誓。”我在心底暗暗跟仇云清保证,一边往密室那边走。
我刚踏入密室,身后的门便自动地缓缓关闭,我有些担心无法出去,在见到房内的开关暗格时放下心来。
因是暗室,房内暗得伸手不见五指,我隐隐有些害怕,但门一关闭,屋内四角的烛火便自发燃烧了起来,我也因此看清了四面墙上的景致。
那是无数张谢言的画像,写字的谢言,画画的谢言,下棋的谢言,行走的谢言,骑马的谢言,奔跑的谢言,微笑的谢言,流泪的谢言。
画师落款皆是,仇云清。
我心中升起寒意,如被窒息的鬼魅缠住喉咙,仇云清竟喜欢谢言到这般地步?
太可怕了,究竟世上还有多少被谢言表象迷惑的无知少年。
谢言此人分明城府极深,是个沽名钓誉之辈,却在世人面前扮做孤傲清高的样子,将所有人都骗了过去。
我十指紧握成拳,与画中的谢言对视。
他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玉冠束发,灰瞳沉静,面容清冷,坐于骏马之上,如降落凡尘的九天神祗。
众人只看见他周身的仙气缭绕,高不可攀,只有我看见了他那颗被权欲腐蚀的黑透的心。
谢言骗得了天下人,却再也骗不了我。不,谢言他也从未骗我,他曾与我说过他就是这般腌臜俗气之人,为了功名利禄可以将自尊都抛弃,他早就与我说过了。
是我被爱意蒙蔽,一直活在对他的幻想之中,直到这荒诞滑稽的幻想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刺破。
“明明是你自己搞错,要将我当成纤尘不染的神祗信仰,如今又如何能怪我呢?”若是谢言再见到我,定是会冷笑着这般问我吧。
我不愿再想起这个人。
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能朝屋内仅有的书案走去。那书案有两个柜子,我将其中之一打开,却发现有些扯不开,里边装了太多信纸,我只能用力拉扯,却不小心将信纸洒落一地。
我弯腰去捡那些书信,触及上边的字迹时却周身一僵,这是,这是仇云清写给谢言的情信。
我粗略算了下,至少有一千多封,信里皆是言辞炙热地对谢言表达了灼灼的爱意,是仇云清写了一千多个日夜却没有寄出的情信。
我指尖颤抖地翻到第一封,只见上边写着:
太子殿下:
展信佳。
那日在京城大街初次见你,便觉你如凛凛天神降临我的世界,像是在我的心中装入了千万只蝴蝶。
一想起你,它们便绚烂地在我胸腔飞舞,令我枯燥乏味的人生终于有了蓬勃绚烂的生机。
你抱着的是你的爱人吗?
你是为了他落泪吗?
他和我长得好像,不过比我漂亮。
他死了吗?
云清于玄武末年八月九日
我手中一抖,那信纸翩翩落地,如拍打羽翅的蝶。
仇云清三年前就见过谢言,且对他一见钟情,他们初见那日正好是我死的那天。
我不知为何竟感到害怕,仇云清对谢言的感情比我想象中的要厚重太多。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都是日更,但是过年了很多事,没法保证0点更新,大家可以0点看前一天的更新,我会尽量更长一点的>3<
第31章 “你们真登对”
为谢言专门设计的暗室, 满墙上挂着的谢言画像,一千多封没有寄出的书信,仇云清对谢言的喜欢简直超越了我浅薄的认知, 更像是那种躲在暗处的狂热窥探者,透着丝丝缕缕的毛骨悚然, 令我浑身都带着致命的寒意。
我粗粗翻阅了那些书信, 发现一开始仇云清还会苦苦追问谢言有关于我的消息,不断地问我是谁,是不是太子您的爱人。
到了后期,他不再问, 仿佛是突然默认了某种事实,带着卑微的虔诚, 他总说,“你们真登对。”
真可怕。
若是谢言知道有人躲在暗处这般肆意地窥探评论他, 又该是什么想法?
可我今时今日又为何要探究谢言此人的想法, 兴许在他看来这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总好过与我逢场作戏,虚与委蛇。
说来也是,谢言本就对我这身皮囊颇感兴趣, 甚至可以说是爱不释手。若是他知道有个人与我长得那般相像,又颇有才学,还痴心一片地喜欢了他三年,他心中定是乐开了花。
之前他还虚伪地督促我读书写字下棋,估计他心中喜欢的类型,便是如仇云清这般的人, 清新端丽又貌若水仙, 温文尔雅又颇有才情。
只可惜他们相遇得太晚, 又或者说是被我卑劣地捷足先登,阻断了一切可能。
到了后来,仇云清的书信就变得很奇怪,他似是知晓了谢言的种种诡异举动,竟也开始钻研巫蛊之术。
他在信中与谢言说,“太子殿下,我与我爹说了要去京城当您的侍读,我爹爹不同意,我太难过了,上次匆匆一瞥已经整整三年,我真想再见你一面。”
“太子殿下,你为何一直想让他起死回生呢?分明我和他长得一般无二。你爱我,与爱他没有区别。”
“太子殿下,我近日在书中有了新的发现。若一切真如书中所言,盼你欢喜。”这是仇云清写的最后一封信,却没头没尾,令人抓摸不透。
我将书信都整理好放回原处,胸中郁结难消,有一种可怕的猜测在我心中逐渐蔓延。
我莫名其妙地重生,是不是与仇云清脱不了干系?
仇云清之后还会回到这具身体吗?
他是死了,还是代替我去了轮回?
我抱着这些疑问,将手放到了另一个柜子上。我深吸一口气,将柜子打开。
那柜子只装了一本书,通体是血红色,封面早就丢失了,书页也是破破烂烂,字体都有些花掉,看得出年份很久远。
我随手一翻,便看到一个书页有着深深的折痕,像是被人翻来覆去,查看过很多遍。
只见上边用血红的大字写着:“活死人秘术:原身必须死于生辰次日,复活者需与原身为同日同月生人,且与原身相貌别无二致,在原身身陨三年之际自戕,即可招魂成功。”
“不可轻易尝试。”
我惊得呼吸都停滞了一瞬,所以我死而复生是因为仇云清用自己的生命复活了我。他被谢言伪装的深情表象迷惑,竟傻乎乎地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谢言,你真该死。
该死的从来不是我爹,也不是我,更不是仇云清,而应该是你。
薄情寡幸,贪慕虚荣,腹黑阴鸷,却总是在众人面前做出一副清冷自持,不食人间烟火的谪仙模样,这副表象诓骗了仇云清,害他生生地丢了命!
他不过十八岁,学识过人,性格恬淡温柔,本应有大好的未来,却无辜地被我占了命格,自己成了一缕孤魂。
我想到这里,心中痛意难消,不仅仅是我爹爹的仇,仇云清的仇,我也要替他报。
“仇云清,谢言绝非你心中那种清风朗月之辈,他利用我害死了我爹,你被他营造出来的表象迷惑,不怪你。”
“你的父母我日后会帮你照料,你想做的事我会尽力帮你做到,望你下辈子不要再这般憨傻,能遇良人,好好对你。”
我将书信按日期排好整理齐整放回柜里,又将巫蛊之书放在烛火下点着,看它逐渐变成一堆飞灰。
烧了好,若是留着,以后肯定会有人再做傻事或是被有心之人利用。
我本想将墙面上的画像都毁掉,可转念一想,这是属于仇云清的密室,是属于他与谢言的空间。
他定是怀着无尽的浓情蜜意去描绘谢言的一颦一笑,这些画作承载了他那颗赤诚的真心,就如同当年的我那般傻乎乎地为谢言做稻草戒指。
罢了,我熄灭了毁去画作的想法。
我最后再看了室内一眼,这个密室我不会再进来了,就让它永远沉寂,成为仇云清永远的秘密吧。
我占了仇云清的身体,占了仇云清的学识,更没有资格坚持再做封九月。
仇云清,我会孝顺你的父母,宽待你的侍从,你想要的鹏程万里,我也会尽力替你去争取。至于谢言,他该为他犯下的恶事付出代价。
我死死咬住下唇,指尖都深深陷入肉里,掌心渗出了血迹,还无知无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