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父皇是马背上打天下的人物,年轻时受的伤无数,自诩是个风吹雨淋皮肉厚实的,所以对于一般的小病小情从不在乎。
直到那次吐了口血......
慌了太医院一众太医。
他父皇躺在龙榻上,神色苍白,笑着拉住自己的手,说,"别哭,父皇没事。"
"我儿年纪尚幼,父皇要保护我儿平平安安长大,又怎么会有事......"
"等父皇病好了,再陪着我儿逗蚂蚱......"
小太子眼泪簌簌的流下,金豆豆淌个不停,嘴里呜咽着,"不哭......不哭......纾儿不哭......"
一众太医宫女太监手忙脚乱,诊脉,商议,开方,熬药......
马不停蹄。
殿外等着知情而来的几位重臣,盼着陛下的消息。
而小太子整夜整夜不敢合眼,拉着陛下的手靠在床边,一等就是几天。
噎嗝之症,向来是顽疾。
几乎无可解。
好在陛下的症状发现还算早,所以治好的希望虽然渺茫,但还是有的。
只是......只是后来也没有治好......
父皇到底,成仙而去......
他深深出了口气,胸中抑郁又疲惫。
"噎嗝之症,还和这药有什么关系?"
"回陛下,温脾用的补气运脾汤和温肾用的右归丸,两者的药性与此类药物矛盾。"
他双手托着药瓶举到慕容纾跟前,"这瓶药中含有大量清热解毒的成分,若是补气运脾汤、右归丸与此药同时服用,前面两个的药效就会化去,完全不起作用,甚至还会有毒性产生。"
"陛下还是少碰为妙。"
慕容纾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
他甚至想都不敢往深了想,这药丸与治父皇噎嗝的补气运脾汤和右归丸药效相克,在权势纠葛的深宫之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裴確......
父皇......
慕容纾胸口一痛,将对方掌心的天青色药瓶一把抓进手里。
他霍然起身,手指握紧药瓶,紧到发抖......
他冷着声音强撑着,"今天见朕说的话,出去不要对任何人提起!"
张潜跪地,"是!"
小陛下一直是温和的,见人脸上总是带笑,这会儿他猛不丁的板起一张脸,倒是......
神情倒是和先帝有了两三分重合......
想到先帝的死因,张潜背后冒冷气,只觉得两股战战,马上就要跪下去......
还好陛下摆了摆手,让他出去。
等到脚步声渐渐消失,慕容纾整个人就像被抽去了所有力气,跌坐在太师椅上。
他甚至,甚至是连疼都感觉不到了。
脑子里浑浑噩噩,一个念头呼之欲出,他不敢想,可又控制不住不想。
当年父皇重病之前,裴確他做了司礼监秉笔太监,在国事上提出不少可行的建议。
父皇爱才,对他颇为宠信。
当时父皇重病卧病在床,是裴確忙前忙后悉心照料,自御膳房,御药房,太医院以及龙榻前多次辗转。如果,如果他当时真的怀了这种不轨的心思......
那么,以他当时的权势,人脉,甚至如果他想自己动手,也可以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那么小的药丸,或许只需要一两粒,就可以把运气补气运脾汤和右归丸的药效全部抵消掉,甚至还会有相应的毒性......
小皇帝握着药瓶的手更加用力,仿佛只要再用力一点把药瓶握碎,这件事情就不是真的存在了,就可以当做没有发生过......
如果......如果这一切是真的,他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他和裴確之间的感情,如何对得起他的父皇?
小皇帝手脚发凉,思路却越发清晰。
他知道不该怀疑裴確,脑子里却在不停寻找对他不利的证据。
他突然发现,自父皇去世以后,自他即位以来,得利最多的人反倒是裴確。
其他世家,甚至是与裴党相对的卫党,在那段时间,也被打压得抬不起头来了!
他怔怔地面对着空无一人的宫殿,思绪纷飞到整个脑袋几乎要炸掉......
裴確......不能是裴確......
他第一次开始喜欢一个人啊......怎么能是裴確?
"不是......不是他......"
慕容纾一边摇头,一边说服自己......他对自己那么好......那么忠诚......他不会欺骗自己......
见张院使出去良久,陛下还不出来,李文忠心里担心,推门而入。
"陛下一一"
"陛下!"
李文忠拂尘一扔,连滚带爬的跑过来,"陛下暖,您这是怎么了?"
他担心地扶住陛下,心疼地看着对方惨白如纸的脸,"陛下,您可别吓奴才!"
"可是哪里不舒服?"
慕容纾缓缓抬起头,有些迟钝的看着他,"朕有些害怕......"
"陛下在怕什么?"
李文忠拍着他的背,"陛下真龙护体,连上天都会庇佑,陛下什么都不用怕!"
"是李院使说了什么,吓到了陛下?"
慕容纾摇了摇头,"不是。"
陛下他守口如瓶,李文忠就知道,不该再问了。
他扶着陛下起来,又喂他暍了些水。
"陛下,可要把千岁爷叫来,陪陛下说说话?"李文忠小心地问着。
他知道陛下和千岁爷关系亲近,让他过来看看陛下,陛下可能会好些......
小皇帝眼睛眨了眨,双手反握住李文忠,"好!好!叫他来!叫他来!"
李文忠还没来得及应声,就见小皇帝抓着他的手松开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眼里的光也熄灭了下去。
"不用了......别去......别去叫他了……"
把人叫来又有什么用呢?
难道他要直接开口质问对方,"我父皇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对方会说吗?
就算对方会说,他敢听吗?
就算对方说了,他敢信吗?
他满心苦涩,苦的一颗心都要滴出胆汁来......
而后被李文忠扶到榻上,脱了鞋袜,和衣而卧。
李文忠退下了。
他背对空旷大殿,面朝宽敞的龙榻内侧,羽睫轻轻扇动,一滴清泪沿脸庞滚下,落入明黄锦被,瞬间消失不见。
他伸手擦了擦脸上的泪痕,手心捂着因不安抖动不停的羽睫,小声低语一一"父皇......父皇......我好害怕……"
第55章 就能禁得起折腾了......
承乾殿发生的事情裴確并不知情,他只知道太医院院使张潜来宫中向小皇帝回禀了黎晟的症状,没过多久就离开了。
他批了一上午奏折,肩背长时间僵直都有些疼。
伸手捶了捶肩膀,"什么时辰了?"
田震闻声赶忙过来,替他捏着肩膀处的穴位,"爷,早过了该用膳的点儿了。"
裴確挥了挥手示意他停下,拧了拧好看的眉,"怎么早不说!"
"爷批阅奏折批得认真,奴才也不敢打扰啊!"
裴確合上奏折,起身大步流星朝殿外走去。
过了午膳的点儿,那个小东西该饿了!
说好陪他用膳的,这次过去晚了,不知道会不会生气......
那么娇气的一个人,饿的狠了,一定会捧着肚子两眼水汪汪的控诉自己吧......
披着一路寒气赶回承乾殿,他将披风摘下扔给李文忠,边问边朝里面走去。
"陛下可用膳了?可吃了别的点心?地龙烧的热,可喂水了没有?"
李文忠忙回答,"陛下一直睡着,这会儿还没醒呢!"
裴確闻言停下了脚步,回头审视着李文忠,"李公公未免也太不尽心了!"
"睡着么长时间,醒了是要头疼的,这还要本官教你吗?"
李文忠只得点头认罪,可对方压根儿没听他的话,推开门就朝里去了。
床上的人睡的并不踏实,一张小脸皱着,眉心紧锁,偶尔发出一两声呓语。
离得近了,才听得清,是句"父皇"。
裴確心尖一软。
手指摸了摸对方的脸,上面有湿乎乎的泪痕。
竟然哭了......
他将人抱到怀里,一下又一下轻轻拍着背,吻了吻他泪迹斑斑的小脸,"陛下,醒一醒。"
"臣回来了。"
小皇帝有些懵懂的睁开眼,泪水打湿眼睫,睫毛一簇一簇的,脆弱又精致。
眼眶里的水已经在打转转了,马上就要滚出一般。
一张白皙的小脸都是泪光,鼻头哭红了,小小的一点,格外惹人怜惜......
裴確心疼的将人又往怀里紧了紧,"好了好了......"
"不哭了......"
他说完话,就感到脖子处一片湿热,全是泪水。
他将人撑起来,小心地替人擦着眼泪,"怎么了......怎么还哭上了......"
"是想念先帝了?怎么这么委屈?"
他话音刚落,对方眼泪流的更凶了。
也不说话,呆呆地看着他,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滴一滴,都像是砸在他心头最软的地方了,砸的心口生疼,胸口发闷......
而他只能一遍遍的哄着,给人擦干净脸。
良久,小皇帝才缓缓开口,直视着他,像是要把对方看透一般。
嗓子是哑的,"没什么,只是做了个噩梦,梦到父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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