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主街上,蓝洵玉四处走着,看着路边茶肆的幌子,找了一家最热闹的进去,进到里面就听见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说书人站在六尺台前,手拿这扇,一支银筷子敲打在玉盘上,声音清脆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如今三分天下,苗疆居南,云岚居中原,边沙国在北。云岚夹在两国之间,来日必定是兵家征伐之地……”
有人站起来大声嚷嚷道:“笑图生,别说这个了,要打就打!苗疆和边沙联盟,早晚灭了云岚国!”
“对!”
“换个新的,最近可有什么奇闻?”
台上的说书人想了想,笑道:“若说奇事,便是,无人见过苗王长什么样子,因为他常年带着一张玻璃面具。”
他刚开口,立刻引来一阵沸腾和辱骂,众人齐声道:“找死!苗王岂是尔等走江湖的下九流可以讨论的?”
说着,已经有几个人上去抓着那年轻的说书人一顿好揍。
说书的被打的鼻青脸肿,还盈盈一笑道 ,抹了抹鼻下边的血,道:“抱歉抱歉,小生失礼,说别的,最近听说顺阳城里来了两个神秘的贵客……”
有人好奇道:“什么贵客?”
“城主那天买的一个奴隶……”
蓝洵玉一边听着,一边喝茶,看了看外边的天,夕阳西下,正是傍晚,再过两个时辰,便到了晚上。
夜里黑,好行动。
奚子安醒来的时候,感觉有点头疼,他睁开眼,看到床边坐着一个人。
“你醒了。”
颂日唇干裂,脸色苍白,失血过多和缺乏休息让他看上去十分倦怠,似乎连睁开眼皮都觉得费力。
他眼圈儿发黑,半合着眼帘,额间一点朱砂,映衬着风华绝代的容颜。
一身金色的衣服上金丝线绣着细碎的宝珠,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熠熠生辉,华丽非常。
他穿得很隆重,似乎刚从什么重要的场合回来。
桌子上放着一套崭新的衣服,平铺在桌子上。
青绿色的广袖长袍,
缎面云浪靴子。
一把白色折扇。
“你穿这一身真美,就像月下的仙人一样,清尘脱俗,雅致绝伦。”
颂日手抚摸在桌子上的衣服上,就像抚摸着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又缓又慢,指腹摩挲在光洁柔软的天蚕丝面料的,一点花纹,扣子,领口都看得仔仔细细。
最后拿起扇子,双手打开,扇子正面四个大字:浔阳奚郎
背面画的是站在远山上俯瞰的浔阳城。
颂日手指着画面上的一条象征河流的浅墨曲线道:“这是忘川梦河吗?”
奚子安低头道:“嗯。”
“那这曲线上这一横呢?”
“玉桥,往下是奈何桥。”
看着满扇子错落有致漂亮的房檐屋舍,绿水青衫环绕下的美丽滨城,如诗如画,颂日道:“你家在哪里?”
第157章 被杀死的主人
奚子安从床上下来,站在一边,细长的指尖点着一处街道边宽阔的大院子,院子门前挂两个灯笼,道:“这是我家,出了门往左边是一家裁缝店,右边是一个包子铺,沿着主街到浔阳岸边有一家豆腐摊,店老板叫李大相,我们都叫他李阿公,他家的豆腐脑又香又软,洒一点白糖,软嫩滑口……”
说着说着,豆大的眼泪如珍珠一样落下来,砸到扇面上,晕染开一片潮湿。
颂日抬头,看到一张满是泪痕脸,眸子像溢满水的湖泊一样,往外溢。
所有的言语都是苍白的,两个人一坐一立,世界无音,只有泪水滴落的啪嗒啪嗒声。
颂日想起狼烟四起,长枪冷箭中,杀声震天中,这个人站在众人面前,对着他,无畏道:“想破城,从我身上过去。”
他手一挥,身后的人如同饿狼。
被护着的老弱妇孺们惊散开,他还傲然地站立在路中间,拿着长刀向他杀来。
一遍又一遍。
被打得浑身是伤,还向他杀来。
愤恨倔强不屈的眼神,太吸引人。
明明不过一柔弱书生,白衣青衫,不会武功,杀人都手发抖,却想阻拦他的进攻。
颂日将人抱在怀里。
怀里的人拼命挣扎。
“你不要动,我抱抱你,不侵犯你好不好?让我抱抱你。”
“滚啊!”
奚子安哭道。
颂日头埋在奚子安的怀里,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奚子安尖叫起来,剧烈地挣扎着,大喊道去死。
这天夜里,颂日什么都没有做,他穿着衣服紧紧地抱着奚子安, 一夜到天明。
天亮的时候,颂日的心口插着一把鎏金簪子,簪首是一支金色的凤凰展翅,发着盈盈的光,华丽非常。
他弯腰成一个拥抱的姿势侧卧着,血染红一片,地板上一窜又窜血珠子滑落,像人流泪的脸庞。
睫羽垂下一片阴影,美目敛合。
没有被刺时挣扎的迹象。
一动不动地躺在那里。
花阙来的时候,人已经断气。
“你怎么会这么傻?”
房檐上穿着黑衣服的人脚步轻盈地踩着瓦片,来到一个灯火最通明的华丽房间上,揭开瓦片,向下看去。
华堂内金光灿烂,布置得绚丽异常,珠宝叶明珠发着璀璨的光芒缀挂在墙壁上,一副巨大的浮雕潮绣凤凰于飞图横在正中央。
象牙白玉案上放着一盘松软好看的糕点。
丝丝浓郁的甜腻香味散发出来。
一壶酒,两个被子。
雕花的朱红扶手藤椅上坐在一个人。
美艳风流,姿容绝伦。
一袭红衣如秋日晚霜枫叶流丹,更衬着白肌如玉,发若墨。
手里把玩着一枚镂空的长命锁,锁下缀着几个精巧的小小夜明珠,珠子像萤火虫一样发着温润微弱的光,映照着锁上的四个苗文:长命百岁。
他指腹来回地摩挲着,轻轻地晃了晃,发出脆儿鸣的声音。
原来锁里有一个铃铛。
蓝洵玉看了片刻,正要走,发现桌上放着一把熟悉的剑。
剑厚重,宽三寸,通体玄黑。
师父的玄铁剑?
想也没想,蓝洵玉从屋檐上跳下来,闯进去,拔剑对着花阙道:“妖孽,还我师父!”
第158章 一直等你回来。
花阙抬起眸子,道:“贤弟。”
“呸!谁和你称兄道弟,你快还我师父,不然我杀了你!”
花阙指了指内阁厢房的花门,道:“在里面。”
蓝洵玉挑开珠帘,一眼看到躺在榻上的昏迷的人,后背的伤口包扎处理好,打开纱布,愈合得也不错,再查查胳膊腿,都是齐整的,轻声叫道:“师父。”
手探在脉搏处,呼吸平稳。
普通的迷药。
随即松一口气,转过身,来到华堂道:“花阙,我真诚待你,你却利用我,害我,如今又把我师父抓来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
花阙笑道:“先不要生气,来,坐。”
“哼!”
“我会放你师父离开,你放心。”
蓝洵玉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先坐着,看看花阙耍什么花招。
只见花阙拿起手中的金锁在耳边晃了晃,道:“是不是很好听?”
心中烦躁,蓝洵玉道:“有什么好听的?”
“哒哒,哒哒……哒……”
花阙笑道:“黑暗的山洞里,一个人总是很害怕,虽然毒蛇不敢靠近我,但还是很担心它们会上来咬我一口,吓得不敢睡觉。”
说着,花阙侧首望着蓝洵玉,眼里亮晶晶地,道:“这个声音响起的时候,是哥哥来了,只要哥哥来了,我便不怕了,他会带来好吃好喝好玩的,抱着我睡觉,哄我开心,给我讲故事,虽然他讲得不好,也是从别人那里学来的,咿咿呀呀说不清到底是哪个山上哪个妖怪打了哪个神仙。”
蓝洵玉莫名其妙道:“你在说什麽?”
“有一次我发烧,要用药,但又不能被发现,冰冷的冬天,蛇都藏在洞里不出来,三尺厚的冰凌,我不知道他怎么打碎了,自己跳进去,冻生病,瞒着大巫藏了药,夜里揣在怀里送给我喝。”
蓝洵玉头疼起来,他站起身,到花阙身边,拿起一块长命锁,左右翻看着,一丝丝头疼刺裂头皮。
“不要再说了!”
花阙走过来,扶着他坐下,给他倒了一杯酒,道:“我每天盼头就是哥哥来,哥哥来了,春天来了,哥哥走了,哪里都是寒冷的。”
“我不想听!闭嘴!”
拿起盘子里一块松软的糕点,花阙轻轻地舔了一小口,道:“母妃虽然把我藏起来后,后来怕父王发现,降罪于她和她的母族,在我四岁的时候偷偷到山洞里想掐死我,最后没有忍心,找了一个木桶,把我放在木桶里,料峭的秋日里顺着巫泽河沿江而下,若我命大,就活着,若命不大,该死的。”
蓝洵玉双手捂着耳朵,拼命地摇头,痛苦道:“不要再说了!住嘴!你住嘴!”
“哥哥偷偷地跟在母妃身后,沿着河水一路小跑,直到木桶落在浅摊上,把我弄出来,拉着我找了一个新的山洞把我藏起来,所有人都以为我死了,只有哥哥知道我还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