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春玲也不是小气人,去厨房拿了些包黄粑剩下的笋壳,在每人手心里放一片,又挑了大块的炸鸡肉和炸丸子放上去:“刚炸好的还热乎着呢,趁热吃,别等冷了吃下去闹肚子。”
一群孩子每人都有,嘴里含着肉,欢呼着又跑走了。
“跑慢点,回头摔破了衣服回家可要挨说。”
孩子们听了一点不怵,一个个还跑得更欢了:“村长爷爷说他家今天炸酥肉,喊我们上他家吃酥肉去。”
“顺便去找大虎子玩!”
深山雪纷纷,雪越下越大,孩童的笑闹声在山脚的村庄里回荡,炊烟袅袅,新春就要来了。
第42章 年夜
年三十,陆云川和岑宁一早就起来了。
一年里最喜庆的日子,两人都换上了前几日洗过的干净棉衣,岑宁还特意换了根红色发带绑头发。
他坐在铜镜前梳头发,陆云川就站在他身后看着。
“这颜色亮,好看。”
岑宁从镜子里抬眼看向陆云川,抿着唇笑:“那我以后常拿这根扎。”
洗漱好不干别的,得先给院门口贴上对联。
往年村子里的对联都是由村长写,今年不一样,村子里好容易出了一位秀才老爷,大多数人家的红对联都是去沈家请着沈家小子帮写的。
陆云川前日带着一包果脯和几个鸡蛋去了沈家,也换了一对红对联回来。
两个人都不识字,看不懂对联上究竟写了些什么,但听沈家小子说是很吉利祥瑞的话,也就高高兴兴拿浆糊贴在了院门口。
浆糊是昨天就预备了的,晾了一夜的淀粉加热水搅和两下就成了浆糊。
贴好对联吃早饭,昨儿说好,今天三餐都在前头屋子里吃。
两个人拎着东西往前头去,也没带斗笠和头巾,就在雪里走。
前头屋子里的对联也贴上了,老远看着就红彤彤的,顶着风雪踏进院门,院子里陆云朗在给芷哥儿梳头。
姚春玲过年前拿镇子上买的那块红布给芷哥儿做了身新棉衣,芷哥儿本就白嫩,穿着身红色棉衣坐在飘着雪的院子屋檐下,愈发漂亮,跟年画娃娃一样。
小年画娃娃坐在板凳上撑着脸蛋,一头头发被陆云朗的大手握着越梳越乱,还时不时扯到头皮,疼得芷哥儿直撇嘴。
看见他们两人进来,陆云朗活像看见救星,忙说:“宁哥儿来得正巧,你大嫂在厨房里忙活,芷哥儿刚起来要梳头,我哪做过这种精细活,梳了半天也扎不起来辫子的,这发带也不好使。”
芷哥儿也拿一双大眼睛盯着岑宁:“小嬷梳,小嬷给我梳吧。”
岑宁笑着拿过梳子,三两下给芷哥儿梳顺了头发,在头顶上扎了个小啾啾。
又从怀里掏出张小花手帕别到了芷哥儿的棉衣上:“小嬷给芷哥儿做的,喜不喜欢?”
不似寻常手帕大小,岑宁专门缝得小,给芷哥儿这个小人儿用正正好。
两个人抱在一起看手帕上的小红小绿花,亲热的不行。
陆云川刚把拿来的一筐子鹿肉拿到厨房交给姚春玲,出来见着这场面不自觉就带上笑。
年三十早上得吃枣糕和烩饭,枣糕就是普通米糕上放几颗红枣,烩饭则是土豆白菜豆腐混着米饭和红薯粉条做的,菜炖得烂,松软的米饭还浸满了汤汁,五个人把姚春玲做的一大锅吃了个干干净净。
吃过早饭,陆云朗和陆云川要到后山上去祭祖上坟。
黄粑、炒年菜、米饭和枣馒头,又热了半壶酒,姚春玲和岑宁把祭祖的东西装好在篮子里递给了陆云朗和陆云川。
“今年东西可真不少。”陆云朗看了看篮子说。
“那可不,多带些过去,也让爷奶和娘知道咱们这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让他们在那边尽管放心。”
陆云川接过岑宁手里的篮子,捏了捏岑宁的手笑了笑,岑宁也笑起来,同他说:“下着雪,拎着东西走路小心点。”
村子里祭祖都只家里的汉子去,姚春玲和岑宁就坐在家里等他们回来。
祭祖后一直到准备年夜饭前,没什么别的事了,可以坐下来歇一歇。
姚春玲和岑宁带着芷哥儿坐在堂屋里烘火,围着炉子一边吃零嘴一边闲谈。
火盆里烧的是新炭,岑宁拿了两个桔子放在火钳上烤,这样烤过的桔子热乎乎又软软的,吃起来比平常更甜,还不冰嘴。
寒风吹冻叶,馀雪落寒枝,院子里杏树上的积雪不时砸到地上,在雪地里散成一团,而堂屋里炉火正旺,飘着淡淡的桔子香气。
午饭简单吃了几口,到了下午,姚春玲把面和饺子馅搬到堂屋里,四个人围着桌子开始包饺子。
过年少不了饺子,姚春玲早早备好了馅,是白菜猪肉的。
陆云朗和陆云川手劲大负责擀皮,姚春玲和岑宁在一边包,芷哥儿拿了一小块面粉坐在一旁自个儿捏着玩。
包着饺子,姚春玲说起岑宁家里拿来的那筐子鹿肉:“那样金贵的东西,我既没吃过也没收拾过,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弄着吃。”
岑宁从陆云川手上接过张饺子皮笑道:“我也没怎么吃过呢,往年都是拿到镇子上去卖的,只听我爹说起过,镇子上的老爷买回去,都是拿火烤着吃或者剁碎了熬粥吃。”
“乖乖,那么贵的东西熬粥吃,岂不是和白菜豆腐一个样了,可不能这么糟践了。”姚春玲笑道,“还是架上火堆烤着尝尝吧,都说这东西最滋补,说一块鹿肉能顶几锅老鸭汤呢。”
鹿肉难得,左右下午无事,又都好奇鹿肉的味道,包好饺子,陆云朗和陆云川在院子里搭起火堆准备烤鹿肉。
鹿肉是岑宁阿娘收拾好的,怕一时半会儿烤不熟,姚春玲还下锅炖了一会儿。
往肉上撒上盐和香料,刷上油,拿竹签穿了架在火堆上烤。
白雪挂满山头,冰天雪地的,鹿肉的香气却飘得远,大口嚼着肉,雪化在身上都不觉得冷了。
“怪不得这么贵呢,真是好吃。”
鹿肉比鸡肉肥,又比羊肉瘦,炖了一会儿去了腥味后吃起来还带着一股子清香,外焦内软的,咬在嘴里还流油,不说几个大人,就连芷哥儿都拿着签子多吃了两块。
怕年夜饭没肚子吃,从筐子里捡了两块大的肉烤了就熄了火。
等到天色渐暗,村子里家家户户点起厨房里的油灯,这才到年三十的重头戏了。
炒菜烧鱼炖肉,不大的村子热闹的很,大鱼大肉的香味从村头飘到村尾,再紧巴的人家锅里都炖着肉。
炸丸子,炸鸡子,酱鸭,肉皮冻和腊肉香肠,这是早早就预备好的,灶台前锅碗碰撞,姚春玲和岑宁一人守着一个锅忙活,干炸咸鱼、炒猪耳朵、红烧萝卜,小葱拌豆腐,笋子炒鸡蛋、白菜猪肉炖粉条。
再蒸上一锅香喷喷的白米饭,煮一盆热气腾腾的饺子,饭菜摆满了堂屋里不常用的方木桌子。
夜色已晚,屋子里饭香酒暖,灯火可亲,山脚下每家院子都亮着暖黄的光,伴着笑声闲谈声。
这一盏盏油灯会一直亮到明天早上,迎来山里的又一年岁月。
第43章 春雨
山中不知岁月长,一年四时,冬去春来,周而复始就是几年的光阴。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才出了太阳暖和了几日,这日清晨又淅淅沥沥落起雨来。
不过春雨贵如油,庄稼人人人见了这雨都只有高兴的。
陆云川一早背着竹筐去了镇子上,买了一布袋的小米和红枣,又准备去肉铺割一些新鲜猪骨。
肉铺的老板娘早已经熟悉他,见着陆云川背着筐子朝自家走,远远就招呼道:“陆郎君又来买猪骨?这回还是买回去给夫郎炖汤吗?”
“是,劳烦了。”陆云川对着老板娘颔首道。
“不劳烦不劳烦,正巧今儿你来得早,月牙骨还没卖出去,这块骨头拿来炖汤最好了,上头的脆骨多,又滋补又好吃,你家里夫郎指定喜欢。”老板娘热情的很,拿起大刀利落地砍下扇骨前头的大块软骨,拿油纸包着递给了陆云川。
接过骨头付了钱,陆云川把猪骨放进筐子里,拿布巾严严实实遮住了,斜风细雨的,不好叫把筐里的东西打湿了。
街边早市已开,陆云川走到半路见有卖酸枣糕的,拿几枚铜钱买了一小包。
过了寒冬,春意刚露出些苗头。春风吹拂,霏霏小雨,山上的花也吐出些花骨朵来。
山路湿滑,陆云川怕泥点污了衣裳走得慢了些,到家的时候岑宁已经起来了。
披着身薄棉衣,年前陆云川去镇子上挑的一匹雨过天青的料子,岑宁手里拿着个装着稻谷的筐子,正准备去后院喂鸡。
抬眼瞧见陆云川,一双乌亮的眸子露出温润笑意:“回来了。”
寒来暑往又长几岁年纪,岑宁面容不见丝毫变化,只棉衣下的肚腹高耸,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撑着腰。
来不及卸下背上的竹筐,陆云川几步走上前接过岑宁手里的篮子,搀着岑宁在凳子上坐下:“我去喂,你身子重,别做这些。”
“起来了没什么事做才想着去喂喂鸡,不碍事的。”岑宁说着伸手去抹陆云川面上的雨水,“都湿了,快去屋里拿布巾擦一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