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兄长嫂嫂,就是看在你们两个外甥的份上,也不能就这样把我们一家人拦在这儿啊。”
这边张家一家人和村长站在一块,张家兄弟俩和媳妇面色难看没说话,倒是村长先开了口。
“后生,这路是我让他们挖的,外头瘟疫闹得严重,任何村子外的人都不给放进来,并不是只针对你们,依我看,你们还是带着孩子快些回去吧。”
“回去?!”王来财跳脚道:“镇上现在那么危险,你们赶我们一家人回去不是想害死我们吗?只知道挖路保自己的命,就不曾想帮一把别人,你们还有没有良心了?
张氏一听要赶他们回去也急了:“兄长,我们可是一家人啊,你怎么能赶我们走呢,要是阿娘还在,她定不会舍得的。”
“阿娘在你们也得走!”张大沉着脸说:“路已经挖断了,我不可能让你们进来祸害整个村子。而且,别和我提什么一家人,我和老二早没你这个妹了。”
张大看着面前的小妹心里发沉,他们一家待小妹不薄,从小没怎么让她受过委屈,出嫁也是风风光光。几年前小妹和妹夫做的事确实让他们寒了心,阿娘去世后这么多年没再来往也是他给出的态度了。
见兄长铁了心不愿意帮自己,张氏慌得去拽王来财的衣角:“这、这可怎么好,你倒是想想办法啊。”
“你的好兄长,我能想什么法子。”王来财恶狠狠道。
双方僵持着,一时之间只能听见两个孩子的哭嚎声和张氏的低泣。
王来财顺了口气,丧着脸又换了副面容:“兄长,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路已经挖了,我们也不好再打扰。只是我们毕竟是一家人,两个孩子也少见舅舅舅娘,你拿些粮食鸡鸭给我们,就当全了孩子们大老远赶来见舅舅的一番心意,如何?总不能真让孩子们寒心哪。”
听丈夫这么说,张氏擦擦眼泪暗自掐了儿子们一把,两个孩子顿时哭得更厉害了。
还不等张家兄弟俩回话,老二媳妇先叉腰骂起来:“我呸,什么寒心不寒心的,要我说你们两个仗着孩子的面在这要粮食才让孩子寒心呢!从小妹嫁进你们家起,你们家白吃了我们多少粮食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又拖家带口跑来要粮,知道的以为你在镇上当管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在镇上做乞丐呢。”
围观的人听了张二媳妇这句话,也议论纷纷。
“我本以为张家闺女嫁了个什么好人家呢,连粮食都要找岳家白要,实在不像话。”
“就是,在镇上赚那么多银子还买不起粮不成?我们种点粮食出来容易吗,占便宜都占到娘家来了,要我一粒米都不带给他们的。”
更有和张家熟悉的劝道:“今年这气候玉米不知道能收回来多少,自己家过冬都困难,就这亲戚还是快些打发了吧。”
被这么一通数落,王来财见要粮不成还丢了面子,气得也不端城里人的架子了,撩了衣摆就往地下坐,一副要不到粮食不罢休的无赖架势。
岑宁看的都瞪大了眼:“怎么还能这般呢。”
陆云川说:“怕是城里的米面涨价了,舍不得那些银钱,才这样来村子里要粮食。”
岑宁轻轻皱眉:“那、那往后买不起粮,来村子里的人岂不是会越来越多。”
陆云川点头:“所以村长这样做是对的,今天还只是村里人家的亲戚,到往后认识的不认识的都会跑来要粮,买也好讨也好,一旦开了口就止不住了。不过也不必太担心,过段时间官府应该会出面压价的。”
岑宁知道这个理,也就不耐烦在这待着瞧吵架了,拉着陆云川想走。
又问竹哥儿:“竹哥儿,去不去我家吃碗米豆腐。”
竹哥儿也懒得看王来财撒泼打滚的样,听了岑宁的话忙点头,今早起了风还有几丝凉意,还是吃碗热乎乎的米豆腐更香。
王来财带着老婆孩子在村口坐到晌午,一家子想着来投奔张氏能吃些好的,包袱里连个充饥的干粮都没带,饿得实在受不了又见张家是铁了心不会给粮食,只好骂骂咧咧地回去了。
不过正如陆云川想的那样,往后几天从镇上跑来村里的人越来越多,在看见村口的大坑时无一例外都愣住了。
有些看见过不去就走去别的村子,更多的还是哭嚎着引来村民想要讨些粮食。
一次有村里人瞧有个小孩饿得可怜扔了个馒头过去,没多久村口就围满了人,要不到粮就往村里扔石块砸人。
村长知道后找出人来狠狠骂了一通,还对着村里人道:“以后再有那往外给粮的,我就带人把你家粮食搬空全散出去,也算是替你行善了。”
村口闹哄哄的,陆云川和岑宁住在靠后山处倒是落得清净,只不过听人说起心里总还是不舒服。
连着几天岑宁都没煮干饭,和面也是杂面放的多,每餐就是馍馍稀饭,菜都炒得少。
陆云川明白他的心思,岑宁做什么他就吃什么,不曾在这上面多说一字半句。
一次姚春玲送东西过来的时候瞧见了,问道:“这是怎么了,中午一餐饭怎么不炒个菜吃吃?”
岑宁揪着衣角支吾着说不出话,陆云川说:“地里没什么活,我想着对付几口就行。”
“那怎么成,”姚春玲数落陆云川道,“又不是往年的穷苦日子,中午这一顿总该吃个菜,菜园里的菜不吃也是烂了浪费。况且你吃着行,怎么能让宁儿也跟着你吃这个。”
两个人点着头把姚春玲送走,岑宁面上已是通红:“我、我去炒两个菜。”
陆云川握着他腕子拉住他,嘴笨不会哄人,找着话宽慰道:“不用,这都吃一半了,再说我吃这就挺好,没成亲的时候我连热粥都喝不上呢。”
可偏偏他这样一说岑宁越发内疚:“我不该这样的,我是听竹哥儿说起村口那些人……”
“我知道,你也别担心,到了百姓吃不起饭的时候,官府会让人搭棚子施粥的。而且最近这段时间没怎么下雨,想是疫病也该过去了。”
果然,日子一天天过去,村口围聚的人越来越少,小半月后,更是一连几天也不见人来了。
村长带着村里的汉子们把路重新填起来一半,让平小子进城去打探消息,平小子回来说是从京城派下了太医,镇上的疫病已经快要平息了,街边好些店铺都已开门做买卖了。
满一个月时,疫病终于平息,平小子和吴家大郎提着包袱重新回镇上做工,村口的坑也彻底填了起来。
岑宁一早起来推开屋门,迎面风吹来,满满的凉意,还未洗漱人已神清气爽。
他回屋从箱子里翻出两件一大一小的厚外套:“天凉啦,该穿厚衣裳了。”
第18章 回娘家
天气说凉就凉,疫病那一个月每天过的糊里糊涂的,反应过来田里的玉米都该收了。
前段时间下了那么久的雨,村里人本都想着今年玉米指定长得不好,可去地里一掰,不说丰收,但比预想中长得好多了,于是因为暴雨和疫病沉闷了许久的村庄又活跃起来。
玉米主要是晒干后脱成粒,让家养的牲畜冬天能有口吃的,玉米芯和杆还能拿来当柴火。
家里因为人口少又不养猪,玉米栽得少,收起来倒不那么累,陆云川在田里割玉米杆,岑宁就拿着筐在旁边掰玉米棒子。
趁着几天日头好的时候,村里人头全聚在田里抢着收玉米,采收后的玉米大多没熟透,里面水分大,要趁着天晴及时晒干脱皮。
等玉米全部掰完,还要把地耙一遍,把玉米烙打碎埋进地里肥地。
玉米棒子一筐一筐地背回家,脱完粒晒干后就能拿去磨成玉米面,用来做玉米面窝头和玉米饼子吃。
岑宁还在家时,每到收玉米的时候最爱吃他阿娘做的玉米糍粑。
“把玉米粒磨成泥,拿白面和糖揉在一起放在玉米叶上蒸,吃起来全是玉米香。”岑宁边掰玉米粒边和陆云川说,眼睛亮晶晶的,“我小时候喊我阿娘做糍粑吃,我大哥不爱吃甜的就故意逗我,拿家里的鹿肉去和村里杀猪的人家换排骨回来,非让我在糍粑和玉米排骨汤里选一个。
我嘴馋,又想吃糍粑又想喝汤,被他逗得直哭,我爹听见我哭就跑来打我大哥,到最后玉米糍粑和排骨汤都摆上桌,我大哥在院子里罚站,还得我偷着盛给他喝。”
陆云川安静听着,脑子里想着更小些的岑宁被逗得抹眼泪又心软捧着碗给兄长送汤的样子,嘴角扬起。
岑宁一顿叽里咕噜说完,一抬头见陆云川正朝着他笑才想起来害臊,红着脸垂着眼道:“等这些玉米粒子脱完,我也蒸笼糍粑,再去割块排骨回来炖汤给你尝尝。”
“好。”陆云川笑着应下。
深秋的早上泛着凉意,山间起了大雾。
山脚下,吴家院子里传出声响。吴家阿嬷在厨房里装馒头,吴大在院子里小心翼翼地把鸡蛋拢进筐里,这是待会儿要挑去镇子上卖的。
“装好了没?今儿耽误了,待会儿得走快些。”吴家阿嬷装好馒头出来。
吴大挑起竹筐:“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