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灵岚的手探到了紫珊的衣衫腰带上,眼睛却一直逼迫地望着脸色剧烈变幻的楚言。
时间变得滞涩,黏稠地流动在这个明灭不定的地牢里。气氛凝重。
楚言沉压的眉眼与灵岚一眨不眨地对视着,似有万千踟蹰埋在其中。
灵岚突然笑了笑。
几乎与此同时,手指轻轻一扯。在紫珊睁大的眼睛里,衣衫缓缓滑落。
身前的楚言,紧紧地闭上了眼,身侧的手攥得微微轻颤抖,在紫珊压抑的呜咽声里缓缓开了口:“我说。”
……
“驾——”
一身蓝衣被狂风扬起,在夜色里飞驰。
甘蓝的脸色有些苍白,柳眉紧紧纠在一处,眼底浮着几许怒意和忧色。她在迎面扑来的风里微微眯起眼睛,手上动作却不停,用力地挥着马鞭抽在座下骏马身上,挥得马速快了又快。
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白日的情景来。
杀掉莲儿成功完成任务的甘蓝,本欲快马加鞭去和被鬼使送回刺影楼的红烛汇合,然后一道回去楼中。只是怎料白日她通过鬼使沿路留下的线索找到鬼使时,对方身边竟然不见红烛的身影!
见到甘蓝的鬼使,沉默地跪□来请罪。甘蓝这才从他口中得知了事情变化。
原来那日清晨,鬼使与红烛一道返程回刺影楼的途中,路过一处湖泊时,红烛借口身体脏污,想要沐浴净身。鬼使毕竟是男子,只得背对着守在岸边,耳边留心着红烛的动静。片刻,身后突然诡异得安静下来,令鬼使察觉到了不安,出口询问了声,也没得到应答。他连忙回过身去,才发现湖泊平静,哪里还有红烛的影子。鬼使心惊,走到湖边准备探察,突然一个人影从湖水里露出身来,雪白胴体溅起水花一片,同时红烛的惊斥声响起:“你转过头来作甚?”
鬼使余光瞥过那片晃眼的雪白,心里一时也跟着陡然一惊,闭着眼猛地转过身去。怎料不过一个转身间,身后突然被红烛点了穴道,再也动弹不得。
等他真气将穴道重开后,红烛早已穿好衣物逃远了。
听完鬼使的描述,甘蓝差些没气得跳脚。
不止因为红烛成功逃走,还因为……竟用了这样不折手段的办法!
只是即便生气,甘蓝也只能强自按捺下来胸口的怒气,将鬼使遣退回了刺影楼,让他先将自己刺杀成功的消息带给暗王,自己则重新上路,折返而回,去寻那个尽给自己惹麻烦的女子。
那一刻,甘蓝简直悔得肠子都快青了。她几乎想都不用想,都能猜到当时红烛必定躲在暗处看着自己执行任务。而自己又没有将莲儿立即用化骨粉化去……甚至自己离去前,莲儿尚留着一口气。虽不能存活,但难保不会同那个笨蛋说些什么。
每次遇到她,任务的各种意外也纷沓而来,令人焦头烂额到不行。甘蓝咬牙切齿地决定,等逮到红烛,一定要将她狠狠抽一顿。
只是……
甘蓝望着前方夜色浓重,眼底的急切也越来越重。
但愿她与莲儿接触的事不会被刺影楼里的人发现。近日暗王的鬼使在自己身边出没频繁,若被那人得知……
想到这,甘蓝挥鞭的力气愈发重了重。吃痛的马如离弦之箭般划破黑夜,践踏起灰尘仆仆,往前冲去。
千万不要有事。流霞。
☆、201幕后黑手(一)
灵岚听到楚言的话,停了住手,抬头望向他淡淡道:“说罢。”
楚言瞥了一眼紫珊,忽然道:“换个地方说。”
“好。”灵岚毫不犹豫地点头应了下来。
紫珊闻言,眼神愈发慌乱,无奈口不能言,只能用求助的目光望向楚言。
楚言却并不看紫珊,只是转身朝外走去。
紫珊转着头,目光一直黏在楚言背上,身子一点点软下去,有泪水盈满眼眶,砸在尘土之中,呜咽如丝如缕在地牢缠绕。然而楚言的背影,还是消失在了石道处,只有肩头留下的血渍尚存。
华以沫搀着紫珊,见状不由蹙了蹙眉。
“将她先扶进去罢。”苏尘儿轻声开了口,话语轻柔。
华以沫依言,几乎是将紫珊抬进的牢房。
“好了。”华以沫拍拍手,突然似想起什么,朝苏尘儿踟蹰道,“她会不会想不开?要不……我的银针就不拔出来了?”
“没关系,拔罢。在不知道楚堂主的境况前,她不会自尽的。”苏尘儿朝华以沫摇摇头,示意无事。
华以沫见苏尘儿这般说,这才放心地探出手,将紫珊后颈的银针唰的拔了出来。
银针一出,一声破碎的哭泣声便穿透紫珊的喉咙而出,并不响的声音,却能清晰感觉到其中蕴含的压抑苦痛,几乎让人心头一酸。
“紫珊姑娘。”苏尘儿缓缓开了口,声音如清风拂过,“你可想过,楚堂主为何回来?”
低着头的紫珊,身子微微颤了颤。
苏尘儿兀自说了下去:“也许他不爱你,但是你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看在眼里,放在心上。感情之事,牵扯的总是两端。你若太逼自己,其实何尝不也是在逼他?他回来,是不愿让你再继续一个人承受下去。也不想让自己的心压上太多的负担。他并非不知这一趟凶多吉少,但是他还是选择来亲手解开这个僵局。这对于彼此都是一种解脱。如今此事尚未太糟,你也无需伤愁绝望。”
言罢,苏尘儿轻叹了口气,这才和华以沫将牢房门锁好离了开。
灵岚将楚言带到了地牢上的闭思堂思过房。空无一物的房间里,没有桌椅,只有正堂之上,悬挂着一幅字,上面书写着一个墨迹淋漓的“思”字。笔锋遒劲锋利,有浓浓的压迫感浸透纸背而来。地上则摆放着一个微旧的蒲团,是给人跪地所置。
不一会,华以沫和苏尘儿也跟着到了房间里。白渊关好门,这才示意地望了灵岚一眼。
“好了,已经避开紫珊了。”灵岚抱着手睨着楚言道。
“你们想知道什么?”楚言的话语显得异常冷静。
“刺影楼为何要对付噬血楼?”率先开口问话的是灵岚,她没了之前的沉凝之色,倒是有些好奇,“噬血楼的势力不小,刺影楼竟敢将你派来卧底,安的什么心思?”
“这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很多门派里都有来自刺影楼的卧底。刺影楼的生意总是需要各种线索来源,迅速了解被刺杀对象的情况,从未确保任务的完成。而这些卧底,在刺影楼需要的时候,就是线索提供者,不需要的时候,则有各自的身份。我的作用也是一般无二。”楚言面无表情地解释道。
“噢?既然如此,这次你是接到了什么任务,需要你现出身份出手?”
楚言闻言,目光移开去,随即落在了苏尘儿和华以沫身上:“这原因,想必苏姑娘应当比我更清楚才是。”
听到楚言回答的苏尘儿,神色并无惊讶,淡淡应道:“果然是因为我与华以沫么?之前你让紫珊去杀了荣雪宫的鬼判使者,莫不是也与我们有关?”
“没错。”楚言颔首,“那时你们离开噬血楼前往阮家堡,其实已经安排好了嫁祸一事,想借雷家堡之手对付你们。不过本来对象还不是雷霆,而是雷宇。也是雷霆倒霉,竟看上了华以沫,搅和了进来,那自是再合适不过了。刺影楼怕噬血楼到时候插手你们的事,才提前埋下了鬼判被杀这个祸端争执,好让灵楼主与白宫主都自顾不暇,不能伸出援手。”顿了顿,楚言的目光里有了复杂,“只是没想到最后竟然没能拦住你们两个亲自前往噬血楼,倒让我出乎意料。”
“不过有些运气罢了。”苏尘儿话语清浅,低声道。
的确,若是没有红烛这个的出现和帮助,她与华以沫,怕是当真就着了道,死在了路上。想必刺影楼也没有料到,计划最后毁在了自己人手中。
楚言闻言只是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不管是什么原因,终归是输了。”说着,他重新转头望向灵岚,目光软下来,“灵岚,紫珊是个可怜人。我今日愿意与你们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莫要太为难她。我并不怕死。身为刺影楼的人,死于我们而言,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一件事。但是我不想她再为我付出了。”顿了顿,“我不值得……”
话到最后,楚言有些不忍地闭上了眼,声音低落下去。
“还有一个问题。”苏尘儿突然沉吟地开了口,定定地望向楚言,“我一直想不明白,刺影楼为何花费这般大的气力,一而再,再而三地为难我与华以沫?”
沉默里,楚言缓缓睁开了眼:“不是你们。”他的声音低沉地落在房间里,随即对上了苏尘儿的视线,“只是你而已。从头到尾,都只是因为你苏尘儿一个人。”
楚言话如平雷落地,惊起一片尘埃。除了苏尘儿,每个人的脸上都晃过不可思议与难以理解。
虽在江湖上有着第一美人的美誉,却几乎从不参与江湖事务的苏尘儿,如何竟惹到了刺影楼?若说是因为鬼医,许是有可能行医时得罪过对方,但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苏尘儿,怎会背了这么深的怨恨,竟一心要将她和她身边的人都一同拖入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