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儿如遭雷击,心口疼意愈烈。每一分的触碰都放大至不可忍受的痛感。她突然睁开了紧闭的双眼,正望进华以沫深不可测的眼里。
华以沫朝苏尘儿微微笑着:“尘儿再忍耐片刻便好。”
言尽,华以沫忽然神色一动,右手一挥,蜡烛被劲风一拂,应声而灭。
与此同时,华以沫一手扯过身旁的锦被,将两人罩了起来。另一只手已飞快地捂住了苏尘儿的唇。
“嘘。有好玩的事噢。”低不可闻的声音落在苏尘儿耳边。
今晚的月光并不算明亮,只有窗口处微微投进来一丝余晖,房间内没了烛光映衬,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苏尘儿只觉得被捂住的口鼻处皆是苦涩药香,一时倒觉得心口的疼痛被压下去了几分。只是原本攥着床单的手被对方这般一乱,已变成了华以沫的衣袂。苏尘儿无心理会这些细枝末节,也顾不上此刻是什么状况,只专心对抗着涌上来的痛意。
华以沫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搭在被沿的手心早已准备好了三根毒针。
一阵细微的风声晃动。
同时动的,还有华以沫的手。
对方反应却极快,只听叮叮叮三声,似乎是针钉在地板的声音。一击不成,来人已经开始暴退。只一眨眼,便到了窗口。
华以沫手中墨针却也跟到。正击在窗户之上,止住了黑衣人想要跳窗而去的身影。
“何必急着走?”华以沫从床上下来,望向沐浴在月光处的黑衣人,淡淡道。
黑衣人知晓对方手中有针,一时不敢跳窗用后背对向华以沫,只举起手中漆黑如墨的剑,严阵以待。
“让我猜猜……是谁呢?”
☆、美人蛇蝎(一)
黑衣人在华以沫开口之时,脚尖一点,已朝床边冲来。
华以沫手腕一抖,腕间的银针直直飞去。黑衣人脚步一滑偏身躲过,一剑往华以沫腰间劈刺而去。
剑势带起一阵风声,拂动了悬挂的床帘。华以沫错步闪过,手上细若蚕丝的银线已经飞快地绕着剑刃而上。针尖朝着黑衣人的喉咙射去。
黑衣人并不慌乱,剑势一横,便将银针去势带偏,同时侧了侧头,银针方巧从耳旁滑过。黑衣人手上渡过一道真气,将剑从缠绕的银线里拔了出来,重新刺向华以沫的胸口。
华以沫右脚倒退一步,手一挥,银针重新被带了回来,正与剑尖碰撞在一起,在黑暗里陡然滑过一阵刺耳的摩擦声。
“唔……”苏尘儿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心口的疼痛发作得愈发厉害,整个人也辗转得愈发频繁。突然喉头一甜,苏尘儿猛地仰起上身,转头朝地上喷出一口红中带黑的鲜血。
黑衣人眼神一凝,望向从锦被中露出来的苏尘儿。
华以沫的银针方刺了个空,那根坚韧的银线却趁着对方出神的一瞬,滑过对方的右手臂,锋利如刀,很快便割出一道伤口来。
黑衣人连忙收回神,捂住了右手臂的伤口,谨慎地望着站立在面前的华以沫。
华以沫掏出怀里的锦帕,细细地擦拭了那条银线,白色锦帕上留下一丝血痕来。
门突然被撞开。阿奴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主人?主人?”喊了两声,突然哎呦一声,房门口传来椅子倒地的声音,紧接着便是抱怨声,“死凳子!”
话说着,已经看到床边的黑衣人,顿时瞪大了眼,指着黑衣人道:“你是谁!”顿了顿,看到地上的血,又道,“刺客!看阿奴不灭了你!”
阿奴正待冲上前去,衣角却忽然被拉了住。
与此同时,黑衣人的剑架在了苏尘儿的脖子上。
苏尘儿吐出一口血后,心口疼痛终于减缓,软倒在床上,对架在脖子上的剑熟视无睹,只垂着眼捂着心口喘息。
“让我走!否则……我便杀了她。”
黑衣人的声音故意被压得低沉沙哑,眼睛直视着华以沫。
华以沫漫不经心地站着,一身白衣在黑暗里氤氲成白色雾气,而那双没有一丝情感的眼睛,望向黑衣人。
“噢?”华以沫唇角带笑,轻柔道,“要杀人么?”
黑衣人手一翻,剑刃又离苏尘儿近了几分,几乎已经抵到那娇嫩的肌肤。
“你若是过来,我便不保证自己下杀手了!”黑衣人握剑的手愈发用力,声音决绝。
华以沫眼角瞟向黑衣人,波澜不惊地开口道:“嫌这趟水还不够混么?亏我们前日可是帮了你啊……”
黑衣人闻言显然大惊,手一震,剑尖便刺破了苏尘儿颈间的肌肤,留下一道血痕来。
华以沫的眼神瞬间沉下去,望着黑衣人的眼神也愈发逼迫。
“你怎么知道……”黑衣人低沉沙哑的声音变成了喃喃之语,“我们明明没有碰过面。”
“是没碰过面。”华以沫的手在背后握紧,“可真不巧,你靠近车厢时我不小心记下了你身上的气味。”
黑衣人缓缓抽回了架在苏尘儿喉咙的手,道:“原来如此。既然如此,我也不再隐瞒。你知我手上有术门的东西,让我离开,你若执意要留住我,我自有办法与你们同归于尽。”
“呵,就凭一个小机关?你觉得把握有多大?整个术门我都没有放在眼里,何况……你手里的东西。”华以沫轻轻地笑了笑,不屑道。
黑衣人只觉得后背被一层冷汗所浸透。
“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管我是谁。”华以沫的视线余光落在床上,顿了顿道,“不过,我对你的命倒实在无甚兴趣。你若是有本事,便寻其他的法子罢。今日,我留你一命。不要让我再看到你。”
黑衣人望着华以沫的神色,看不似有假,抱拳道:“姑娘的恩德,陆某记下了!今日之事对不住,望姑娘海涵。陆某不再打扰,告辞!”
说着,便越窗而去。
“主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为什么放了他?”阿奴望着黑衣人离去的背影,不解道。
华以沫缓步走向桌子,重新点燃了蜡烛,房间内重新开始明亮起来。
“你下去罢。不会有事了。”
阿奴瘪瘪嘴,看到主人的注意力根本不在自己身上,也明白华以沫不想说,只好嘟囔着退了出去。
华以沫轻轻地坐在了床沿,低头望向微阖着眼的苏尘儿,举起手上的锦帕,开始擦拭对方脖颈间的血痕。
“尘儿看来什么都不怕啊。”华以沫边擦边道,“若是这剑再划得深一些,怕是回天乏术了呢。”
苏尘儿闻言,抬起眼,望向华以沫,淡淡道:“有鬼医在……你会让我死么?”
华以沫手中动作一顿,忽然笑起来,摇了摇头:“不会。”
“嗯。”苏尘儿似乎料到华以沫的回答般,并不惊讶。
“尘儿又忍过一次了呢。往常这噬心散,连许多男子都经受不住。尘儿却总是让我刮目相看。”说着,华以沫从怀里取出一瓶药膏来,往手上倒了些,开始往苏尘儿的伤口上抹去。
苏尘儿一时没有开口。沉默了番,才望向华以沫,仿佛在叙述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一般道:“若是,我没有忍过去呢?”
华以沫唇角笑意愈浓:“那么,我再问阮家堡去讨些其他的好了。”
“你太小瞧阮家堡了。”苏尘儿顿了顿,开口道。
华以沫俯□去,话语轻柔道:“尘儿,是你太小瞧我了。”华以沫眼珠一转,笑道:“你听说过沙狐么?”
苏尘儿眼神一震。
华以沫重新抬起了身子,指尖滑过苏尘儿的伤口:“沙狐是西沙漠的一支盗匪,狡猾得很,当初灭他们的时候,还真是想了些法子。最后才决定用迷幻草所研制出来的药物。”
“大家……都以为他们是因为内部矛盾自相残杀的。”苏尘儿喃喃道。
“自相残杀是没错,不过不是因为矛盾,而是因为药物噢。”华以沫给苏尘儿抹好了药,低下头望着苏尘儿,“这药我整整研究了七日,试了二十四个人,方才投放。效果还算差强人意。尘儿觉得,比之沙狐,阮家堡如何?”
苏尘儿的眼底愈发漆黑:“为何是阮家堡?身在江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自然是因为……我不喜欢。”华以沫笑着,“尘儿瞧我,是个怕多事的人么?何况尘儿难道不知,我是最讨厌江湖规矩?”
翌日。
“苏姑娘,你知道昨晚的黑衣人是谁么?”阿奴一上马车,便凑到苏尘儿身旁,好奇地低声问道。她不敢去问华以沫,只好来问看起来还算是好脾气的苏大美人。
苏尘儿望了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的华以沫,才开口回答:“应该是前日在酒楼前被术门围攻的人。”
“啊?”阿奴惊讶地睁大眼,“他来当刺客干嘛?还把剑架到你脖子上。”
苏尘儿耐心地解释道:“因为他,我们才与术门起了冲突。他应该是想把矛盾激烈化,引开一部分针对他的矛头罢。”
“原来如此!太奸诈了!”阿奴恍然大悟,出口啐了一声,道。
“情势所迫,在他的立场来看,这也不失为一种方法。”苏尘儿边说着,视线边落在车窗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