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想了什么,卫长缨放下了帘子。
“二妹夫,赶马车吧。”
几人回到了客栈,当王琅玡背张击衣时,海日仍是安安静静地跟在后面,一句话也不说。
张击衣躺在榻上,海日便搬来几子坐在旁边,她眼不眨地瞧着张击衣,好像怎么也看不够。
卫家三姊妹在隔壁房中议论,这种情况大概是海日看中张击衣了。
“是好事,我看多个人照顾阿兄。”
这些日子卫家三姊妹轮流照顾张击衣,卫长绡也感到疲倦。
“二阿姊,她比我们还小,瞧她那样子也不像会照顾人的,别还要我们照顾她。”卫长绫却没卫长绡这样乐观,海日是北狄公主,身份高贵,从小不干活,怎么可能会照顾人。
“先不用管这么多,只要多一个人对阿兄好就行了。”
卫长缨想得开,她能给予张击衣的关心毕竟是有限的,最多只能给予兄妹之情,但若有个女子以男女之爱来关心张击衣,这应该是张击衣最需要的。
因为每个人最终都需要一个归宿。
卫长缨端了热水去张击衣的屋子,张击衣只要腿一疼就全身出汗,这就必须帮他把汗擦干,还要换上干净的衣裳,不然就会着凉生病。
海日安静地坐在床榻前,聚精会神地看着张击衣,想象张击衣睁开眼睛时的样子。
“阿嫂。”海日小声道。
卫长缨将木盆放在案台上,拧干绢巾给张击衣擦脸。
“阿嫂,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和你说。”
两人去了外面。
海日向窗里瞧了一眼,道:“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他怎么了?”
“他是我阿兄,他叫张击衣,他的腿断了,不能走路。”
“好可怜!怪不得他不想睁开眼睛,也不说话,大概是伤心。”
两人复进屋里,卫长缨又给张击衣擦汗,海日便端着木盆。
擦完汗后要换衣裳,换衣裳是最累的,张击衣是一个成年大男人,要给他翻身,卫长缨的力气实在不够,没想到海日的力气大,在她的帮助下,卫长缨很快帮张击衣换上干净的衣裳。
“阿嫂,以后这活就交给我来做。”海日低声道。
卫长缨不置可否地啊了一声,海日是客人,便是她欢喜张击衣,也不好让她来照顾张击衣起居。
“海日,你帮我照看一下,我去煎药。”
“嗯,你去吧。”
海日坐在几子上,双手撑住下巴,又目不转睛望着张击衣。
她看了许久,那种认真的神色好像妻子在守护自己的男人。忽然,她伸出手抚向张击衣的眉毛,手指触着那眉毛,那感觉如同有一只小鸟在啄着她的手指,麻痒痒的,心里也痒痒的。
这种感觉很快乐,也很兴奋。
蓦地,海日的手腕被捏住,然后从张击衣的面颊上移开。
“你不要手了吗?”张击衣冷冷地道。
他并没睡着,只不过是不想说话一直装睡,但是他能察觉到有人在看他。本来张击衣不想理睬,可哪想到这个人太放肆,居然去摸他的眉毛。
这让张击衣十分恼怒,他一伸手便捏住海日的手。
海日瞪大了眼,她终于看到张击衣睁开眼睛,这是双很漂亮的眼睛,清透光润,像极草原上沐浴着阳光的河流。这样的眼睛才与他白皙的肤色相配,才与他的气质相合。
“你真好看!”海日由衷地赞美。
她没听到她的手腕被张击衣捏得咯吱作响,也没感觉到手腕欲折的疼痛。
这样的赞美是突如其来,是猝不及防,也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说,张击衣一脸无语,当然他不是对女子下手留情,只觉得这女子八成脑袋有毛病。
张击衣松开了手,将海日一推,道:“出去。”
海日被他推得一踉跄险些摔倒,但她毫不介意,在几子上坐下,面露微笑。
张击衣更无语了,他干脆又闭上眼睛,眼不见为净。
一炷香工夫后卫长缨端着煎好的药来了,虽说是三姊妹轮流照顾张击衣,但卫长缨还是承担煎药的责任。
“阿兄,饮药了。”
张击衣睁开眼,便又看到海日一副傻笑垂涎自己的样子,道:“长缨,让她出去。”
“阿兄,她是北狄公主海日。”
“她和李星回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堂兄妹。”
“我不想看到与李星回有关的人,把她赶出去。”张击衣火了,李星回害他断了腿,他的堂妹又来骚扰自己。
“阿兄,海日公主刚才帮我照看你,她人很好。”
“她哪有照顾我,她……”张击衣没好意思说出海日摸他的眉毛,这北狄公主行事比男子还邪性。
“阿嫂,我帮你给阿兄喂药。”海日完全不在意张击衣的冷淡,接过卫长缨手中的药碗便要给他喂药,她像模像样地舀起一勺药吹凉,便递到张击衣的唇边。
张击衣把脸扭向一边。
“阿兄,吃药了,吃了药腿就会好。”海日笑眯眯地哄他。
卫长缨知他恨李星回,便也将恨意撒到海日头上,遂道:“海日,你去大堂吃饭吧,大家都在那里,我来喂阿兄饮药。阿兄现在和你还不熟,不好意思让你喂他饮药。”
“那行吧,我吃完饭再来照看阿兄。”
海日像只兔子蹦蹦跳跳出去了。
大堂里李星回等人正在用餐,海日打了个招呼便一屁股坐在李星回身旁,拿起酒便饮。
“天无极,你们是打算去王庭吗?你要不先去我家吧。”
北狄自大单于下有十二王,十二王以金帐王为首,其次是休屠王、日逐王等,这些王之间虽说是堂兄弟,但其实也隔了两三代。
休屠王所在的部落离王庭较远,有大几百里路,但李星回既要争夺大单于之位,自然是要去王庭。
“我们有要事去王庭。”
休屠王也是大单于的有力竞争者,如果去休屠王那里,尽管金帐部落已灭绝,但李星回却是北狄第一勇士,他在北狄人中的声望很高,那休屠王估计会对李星回下手。
“好吧,我和你们一起去王庭,我好久没见到清玉公主了。”
海日拿起一块羊肉嚼起来,李星回瞧到她手腕上有一条明显的红痕。“你手腕怎么回事?”
“是被那个长得很好看的阿兄捏的。”海日没在意。
“他为什么要捏你?”李星回大吃一惊,这么大的手劲,是要把海日的手捏断。
海日满嘴塞的都是羊肉,含糊不清地道:“我摸他的眉毛,然后他捏住我的手腕,说我不要手了吗?”说到这里,海日想起当时的情形竟扑哧笑出声。
在座众人听海日旁若无人地说她摸张击衣的眉毛,便是最不守礼的卫长绫也不免要甘拜下风,猛翻白眼。
年轻女子去摸陌生男子的眉毛,这要多大胆才行。
李星回也感到尴尬,低声道:“海日,这是中原,你别太放肆了。”
“那凭什么男子可以对女子用强,女子对男子就不能用强了?我们北狄还有抢婚,就只许男子抢女子,不许女子抢男子吗?我就是欢喜那个阿兄,他真的长得好好看。”
海日想着张击衣的模样,那皮肤居然比自己还要白。
众人又是面面相觑,从海日嘴里说出来的话是多么脱俗,闻所未闻。
“高见!海日公主。”卫长绫笑道。
王琅玡立即低声道:“高见是高见,但你不要学。”
“学了用在你头上不好么?”
“那倒可以,但不能用在别的男人头上。”王琅玡警告。
到了夜里海日也不去别屋里,就只守在张击衣的屋子里,她在地面上铺了一层褥子便躺上去,任凭卫长缨劝了许久就是没同意。
天没亮,海日便给了掌柜一片金叶子,让他给自己套一架马车。
等马车套好后,海日进房间里,掀开褥子给张击衣穿衣。
“走开。”张击衣见着她就烦。
“我不走,以后我会天天在你身边。”
“你胡说八道什么?”张击衣倍觉无语,男未婚女未嫁,她在陌生男子房中呆一夜就足够坏名节了。
“没胡说八道,以后我就做你的腿,你想去哪里,我就背你去哪里。”
顿时张击衣怔住,这个北狄女子说要做他的腿,从来没有人和他说过这种话,一时间张击衣不知想了什么,脑中一片空白,甚至没感觉到腿疼。
等张击衣醒悟过来时,他已经在海日的背上。
尽管他卧床多日削瘦不少,但成年男子的体重不会轻,也有一百多斤,海日佝偻着腰,咬着牙,双手托住张击衣的双腿慢慢向外走去。
张击衣气坏了,海日居然不顾他的意愿强行背他,这让他的自尊何存?
他伸出手,只要他一掌落在海日的头上,大概能把海日的天灵盖打爆。可是他的掌风还离海日的头还有一两寸时,海日的汗水滴到他的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劈向海日头顶的手莫名地缩回来。
卫长缨和李星回刚出门,便看到海日吃力地背着张击衣,李星回正要去帮忙但被卫长缨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