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搬到滁州去,说明朱元璋一定是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即使将自己放远,亦有信心控制自己。
而他这么做的原因,除了常规因素外,就是连街上儿童都知道的消息——朱元璋要称王了。
皇帝在这时是多么碍手碍脚!
没有朱标,下人们会变本加厉地欺负朕吧,朕真的能更自由吗?
就算更自由了,那种心惊胆战、谨言慎行的感觉……
他的笑容一下就没有了,像六月的天气,变得极快,嘴角甚至是刚刚上扬就落了下去。
朱标早就料到这样的情况,他把安排提前告诉韩林儿,是为了让他尽早有个准备。有准备的变化,总比突如其来的“命运”要好很多。
除此之外,立场问题,他不能再做更多,他们的友谊终究不够纯粹,也根本不能纯粹。
韩林儿借着厚重衣服的遮掩,狠掐大腿一把,平静心绪以后,胖乎乎的脸上重新挂上有点傻的笑,好像之前失落的根本不是自己,好像刚才他们谁也没有说话。
他乐呵呵的,催促朱标:“赶紧走吧,去吧,不是还有事要忙吗?朕的字难看得很,现在有空,正好赶紧练练,到时候给你写信,你认不出来,那就出丑了!”
他又接着道:“别浪费朕的时间!朕就不送你了。”
朱标愣了一下,配合他,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那我就走了,你好好练。”
“行。”
朱标真的说走就走,他转身大步离开,很快出了门洞,走到小路上,然后又到了院门里,消失在鹅毛大雪中。
望着他的背影,韩林儿慢慢挪回房里,声嘶力竭地让其他人都出去,喊着如果他们不出去,自己就自尽。
威胁很成功,等房里没人以后,他靠着冰冷的门,隔着外面的冬天,坐在了地上。
那一头的朱标,心中也很不舒服。前世的社会给他稳固的价值观,给他灵活的头脑,给他在古代这奢靡的堕落场中亦能坚守“仁慈”的信念。
可是这一世的考验,没一个是能借用以往经验的。随便拿一个出来,就能叫他手足无措。比如这次,哪个现代人会轻易遇到父亲和朋友有仇而不能相处的情况?
不,也不能说是有仇,更为复杂一些,这是利益的纠葛,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什么办法都想不到,走着走着,到了后院附近,里面有阵阵欢声笑语传来。
朱标清空脑子里的东西。
他这人有个很好的优点,那就是绝不把情绪向不相干的人发泄。举个例子,如果他正在生气时,有旁人向他搭话,无论怒火有多重,朱标都会用寻常态度与其交流。
对待陌生人尚且如此,何况是亲人。
为了不扫大家的兴,朱标把愁绪隐藏,确保自己看起来与以往没有太大区别,才继续出发。
原来是戏班子在表演。
他听见的那阵喧闹,是十几个人串连做出猴子捞月动作而得来的喝彩声。
空地上扎堆聚着七八十个人,最前面摆着椅子,坐在上面的是马秀英和十几个姨娘,除此外还有朱标的弟弟妹妹们。
李氏、孙氏、碽氏、胡氏都在,朱樉、朱棡、朱橚等也在,就是不见朱棣和朱静镜。
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侍女小厮、婆子奶妈等人,其中一些是随行看护公子小姐的,还有一些是跟着姨娘来的。
总而言之,阵势不小。能来帅府表演的戏班子显然很有本事,戏还没有开始唱呢,就凭杂耍征服了观众。台上一有动静,不管是拿筷子顶碗,还是翻跟头什么的,都能激起下面的惊呼。
朱标悄悄走到马秀英身边坐下,这样热闹的氛围下,大家很难注意到其他,没有几个人发现他来了。
“娘,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还请人来家里?”
马秀英笑道:“十五罢了,热闹热闹。”
她的右手正轻轻搭在肚子上——那里还没有显怀,不过这个动作是不少孕妇都会下意识做的。
朱标悄悄用眼睛为她做了一个透彻的孕检,放心不少。
马秀英察觉他向自己瞥了一眼,很快意识到他在做什么,笑道:“你不是我生的吗?担心什么,头一胎也许困难点,第二胎会顺的。”
“话是这么说,可也不能不当回事。娘,你平时还是得多注意点,少吃寒食。”
“都说酸儿辣女,怀这孩子爱吃酸,可见她说不准也同镜静一样,是个男孩儿的性子。”
胎儿还小,生理上看不出性别,朱标从阴阳之气上加以区分,发现这是个女孩儿,也就告诉了朱元璋与马秀英。
马秀英在老朱同志心里的地位不需要靠生孩子来稳固,朱元璋觉得生男生女无所谓,有个小棉袄也挺好,两个人都高高兴兴地准备迎接新生命到来。
“什么性格都好。”朱标道,“她肯定又聪明又漂亮,干什么什么行……”
没等他吹完妹妹,突然就听到了用妖力凝聚成束,传入耳朵的救命声。
“老板,救救我,我被锁在屋子里了!”
朱标无奈起身,把怀里的汤婆子们交给正好迎面走来的李鲤,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行礼,然后躲到了路旁的一棵树后。
“你有急事做?自己破开窗户走吧,我派人去修。”
“这不是窗户的问题!”
“没窗户的仓库?那把墙撞开……”
“也不是墙的问题啊老板!”橘非四脚环抱住房梁,不断发出喵喵喵的凄厉叫声,“是你弟弟!你弟弟又来了!他简直不是人!他还带着你妹妹!杀了我吧!”
第105章 萝卜旅游团
“它好像有点害怕。”
“我娘说过猫有九条命,掉下来也没事的。”朱棣用手摸着下巴,顺便一提,他的手肉乎乎的,“而且它能上去,肯定就能下来。”
朱静镜很轻易地相信了朱棣破破烂烂的推理,提出新的问题:“它看起来好笨,应该不会是妖怪。”
“你怎么能用这个来做区分?”朱棣双手环胸,仰头盯着不肯下来的橘非,“人也有聪明的和笨的,不都还是一样吗。”
“哦!”朱静镜完全没懂,但是点了点头,学着朱棣的样子靠在墙边,“你说的好有道理。”
橘非和朱标通了气以后,逐渐放松下来,踮着的脚尖平放,身上的肉也软软垂下,像个糊在梁上要掉不掉的面团。
本大爷不下去,这小子还能架火把本大爷烤了不成?
哼,看你还有什么花样。
于是让橘非目瞪口呆的事情又发生了。
朱棣在房间里转来转去,先是拿锁扣住了门,而后又关好窗户,最后竟在角落里拿起一根竹竿。
“这是哪来的?”
朱棣得意一笑:“是我拜托张叔砍下来的,提前放在这儿,我就知道能用得上。”
“怪不得你用鸡腿把橘非引到这里来!”
即使张叔为了照顾朱棣,特意选了一根细竹子交差,但那也不是小孩子轻易能拿得动的,他抱着竹竿摇摇晃晃,走路都不稳了。
朱静镜看不下去,劈手夺过竹子,兴奋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做?”
“我们已经追踪它一个月了,只抓到它两次,而且都没发现异常。”
“对啊。”朱静镜道,“我都不玩泥巴不上树了,就陪你干这个,你拿什么补偿我?”
朱棣道:“这不重要!马上就要过年了,难道说这个问题还要留到明年吗?我不甘心!”
“留到明年有什么不好的……”朱静镜像关公一样杵着长竹竿,小声嘀咕。
朱棣继续分析道:“大哥身边的动物有两只,一猫一狗。六出白肯定不是妖怪,我问了好多侍女,她们很早就在府中服饰咱爹,都见过六出白还是奶狗的样子。”
“我还故意在六出白面前说了大哥的坏话。”朱棣一脸认真,继续道,“六出白没有骂我,所以它一定不会人话。”
“哇!你骂什么了?”
“就是很恐怖的那些话啊,我说大哥不洗手就吃饭,不洗脚就上床,吃饭会挑食,而且衣服其实经常脏,只不过撒谎没让人知道等等。”
“好严重……”朱静镜震惊道,“我要告诉大哥!你竟然这么说他!”
朱棣急得跳起来:“这是为了诈六出白!是谎话!是计谋!只是证明六出白不会说话的测试而已!”
噗——
橘非在房梁上翻了个身,两只前爪捂着嘴,胡子一抖一抖的,拼命忍住笑声。
哈哈哈哈哈,他说老板挑食诶。
简单的话不知道为什么戳中了橘非的笑点。想想吧,老板穿着整齐,华服配剑,仪态端庄走到桌前坐下,笑容温和地拿起筷子,紧接着,就开始在鱼里面挑鱼刺吃!
在橘非脑补的时候,下面的两个小萝卜头已经达成统一意见。
“总之我们还要试探这只猫。普通猫没有这么能吃,也没有这么狡猾。”
“可是捉到它又怎么办呢?”朱静镜琢磨着,“还像上次一样?让它吃半个时辰的东西?”
“不,那个办法过时了!”朱棣道,“这次我有新主意。我娘说猫咪不能逆着梳毛,否则会生气抓人。这次我们就逆着摸它,唯一的风险是会受伤,但是可以用布包着手,只要及时恢复原状,就不会被大哥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