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暄心神触动,想起早年两人夙兴夜寐,殚精竭虑的背后,只是为了让百姓们从先皇的□□下逃离出来。究竟是什么时候,他已将谋略变成了最重要的事?
夕阳西下,天际边的残云被染得通红。
赵夜阑踏进将军府,燕明庭就从大堂里迎了出来,神色匆匆,看样子是等很久了。
“应该没事了。”赵夜阑一猜就知道他是在等结果。
谁知燕明庭却是问:“你为何这么晚才回来?”
“和皇上聊了一阵,他昨晚就已经回绝皇后了。”赵夜阑道。
“他真的去翰林院找你了?”燕明庭神色一正,“你们只聊了越红的事吗?”
“嗯。”赵夜阑坐下,喝了口茶润润嗓,见他似乎不信,想了想,补充道,“还有龙嗣一事。”
“龙嗣?”燕明庭立马凑到他旁边来。
“嗯。”此处是大堂,赵夜阑不欲聊太多皇室的事,以免被有心人听了去,起身往书房走去,却听见后面一阵轻快的脚步声。
他回过头,便看见燕明庭走三步,往回跑两步,如此来回,十分像即将要挨打的傻子。
“你在做什么?”
“没什么,我就是觉得……龙嗣好啊,龙嗣真好,皇上怎么能没有龙嗣呢!”燕明庭朗声笑道。
“小点声。”赵夜阑立即捂住他的嘴,看了眼来去匆匆的下人们,“妄议皇室,怕别人听不见是吗?”
燕明庭按住他的手腕,却没有立即拿开,若无其事的摩挲了一下,笑吟吟道:“赵大人教训的是。”
说话时嘴唇微张,唇瓣触碰到了他的手心,赵夜阑倏地收回手,负手继续前行。
燕明庭笑容满面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片刻,忽道:“梦亭,你同手同脚了。”
“……关你何事?”赵夜阑脚步一顿,回过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却见他笑容里藏着说不清的狡黠,才猛地意识到他是负手前行的——负手!哪来的同手同脚!
燕明庭倚着梁柱,望着他笑:“梦亭,你心思飘哪去了?”
第40章
赵夜阑一整夜都没有再理会他,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不是太好说话了,才让燕明庭这么无法无天的,居然敢戏弄他。
燕明庭虽然没有追问他突然生气的理由,却时不时笑眯眯地瞅他几眼,这让他更是恼火了。
翌日休沐,天色大亮时赵夜阑才堪堪醒来,刚坐起来,就瞥见地上躺了个人,偏偏这人还是醒着的,一听见动静就望了过来。
“你怎么还不起来?”
平时这时燕明庭不是在下朝回来的路上,就是去校场了,从没有赖床赖到这个时辰。
燕明庭双手枕着臂,悠哉道:“我就看看某人能睡到什么时辰?”
赵夜阑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起床去洗漱,无论对方如何紧随其后,都完全当他不存在。
穿好衣服后,他站在抽屉前,望着那些个香囊出神,最终手停顿在最醒目的位子上,里面是江离。
江离既可入药,又可作为香料随身佩戴,只是味道特殊,有人喜,有人厌,燕明庭便是后者。
他刚捏住袋绳,手就被人按住了,燕明庭站在他身后,道:“换一个吧。”
打喷嚏什么的,太丢人了,有损他英俊潇洒的面子。
沉默间,覃管家走到门口,看见他们前胸贴后背的姿势,“啊”了一声,旋即捂住眼,道:“将军,大人,外面有客人求见。”
“这么早,谁啊?”燕明庭问道。
“说是什么知州的知府之女,前来感谢两位主子的。”
两人对视一眼,燕明庭问:“你认识?”
赵夜阑摇头:“你呢?”
“我连京城的人都不认识几个,又怎么认识知州的。”
“去瞧瞧吧。”
燕明庭点头,注意到他放下了江离的香袋,这才满意地跟上去。
大堂里站着一位年轻女子,身着藕色留仙裙,头戴珠钗,发丝半束半披,一看便知是还未出阁的少女。待看见他们一同来到大厅时,女子眼眸亮了一瞬,而后眉眼弯弯地看向他们:“燕将军,赵大人,小女乃知州知府之女,名唤孙暮芸,前几日在街上不幸在街上碰上贼人,幸得将军出手相助,才不至于丢了祖母遗物。”
燕明庭总算想起为何觉得她眼熟的缘故了,道:“小事一桩,不必言谢。”
孙暮芸伸出手,婢女将一个盒子递到她手里,她双手献上谢礼:“素闻燕将军战功赫赫,小女曾偶得一副鸾玉刀,与我无甚用处,若是能得将军喜爱,也不算暴殄天物了。”
盒子一打开,里面放着一把短小锋利的刀,旁边搁置的刀鞘却看起来富贵无比,造型别致,有金珠宝石镶嵌。
燕明庭沉默看了一会,孙暮芸就知他是喜欢的,便转手递给了守在一旁的覃管家。
“多谢孙小姐。”燕明庭道。
“不客气。”孙暮芸望着他,笑得眼睛都快寻不见了。
见状,赵夜阑心里冷笑两声,往座子上一坐,眼睛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一圈,似笑非笑道:“覃管家,怎地还不给孙小姐看茶?”
“不用了,已经有茶了。”孙暮芸又笑着从婢女身上拿走一卷绸缎,走到赵夜阑面前,笑意盈盈道,“上次偶然撞见赵大人,多谢你出手相助,又得知你好锦缎绸衣,我此次入京正好带了不少缎子,都是从江南绣坊里选到的好缎子,不知能否入你的慧眼?”
赵夜阑低头看了一眼,对方体贴地将料子呈现在他眼前,细心讲解道:“江南绣坊里上好的料子都会送进宫里,不过我和绣娘们关系不错,所以给我送了几件,这些花纹都是绣娘们一针一线所织……”
赵夜阑抬眸看她:“你入京是来参加选秀的?”
“正是,我年初已及笄,按照律例,凡官员之女及笄后便要入京选秀。”孙暮芸叹道。
“那你为何给我们送礼?不如留着打点宫里的人。”赵夜阑说道。
“不是的,大人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刻意讨好你和燕将军的。”孙暮芸赶忙解释道,可是又不好当面和他们说真实原因——你们生得好看,我见着就欢喜。
说了这个,会被丢出去的吧?
她转了转眼睛,道:“我只是初来乍到,就得了二位大人的恩情,心生感激,才会想要宝刀赠英雄,绸缎馈美……赵大人的。”
赵夜阑半信半疑地看着她,这时,孙暮芸又取出一块崭新的锦帕:“大人,你若是不喜欢那绸缎,不妨再看看这帕子的料子,柔软舒适,比京城这些好多了,我亲自验过的……”
赵夜阑来了兴趣,指腹揉搓着面料。
眼见着他们围绕着帕子讨论了起来,燕明庭脸色越来越黑,给一旁的覃管家使了个眼色,覃管家立即领悟,上前打断他们的对话:“大人,该用早膳了。”
“呀,原来你们还没用早膳吗?是我不赶巧了,没想到二位大人也还没用早饭。”孙暮芸道。
“孙小姐也没用膳?”赵夜阑道,“不介意的话,不妨留下来一道用膳?”
“可以吗?”孙暮芸惊喜地看着他们。
不可以!!!
燕明庭在心里咆哮,面上却无动于衷,以为赵夜阑能看懂自己的脸色,谁知对方已经领着她在桌边坐下了。
这二人相谈甚欢,从江南织造聊到风景美食和风土人情,孙暮芸滔滔不绝,言语间都充满了对故乡的不舍。
用过早饭,孙暮芸再次告辞,一走出将军府,就用帕子掩着嘴无声偷笑,和婢女小声交流:“天呐,赵大人怎地如此俊美又温柔,满腹经纶却又懂市井行情。今日能和他一同用膳,我就是死也无憾了!”
婢女陷入深深的无奈,她家小姐什么都好,就是见到美男子就挪不动道,说:“不过燕将军看起来有点凶。”
“你懂什么。”孙暮芸意味不明地笑了,“他那分明是醋了。”
“什么?醋了?”
“看来这京中传言也不能全然相信,怎么会有人觉得将军和赵大人水火不容呢?”孙暮芸的笑容逐渐放肆,“我看早晚要融了,嘻嘻。”
将人送走后,燕明庭才扭头问:“你出手助她什么了?”
“上次她在大门外,东西掉了,我顺手捡了起来。”赵夜阑回答道。
“就这样?”
“就这样。”
“不过是举手之劳,就大费周章地去打听你的喜好,又来登门送礼?”燕明庭脸黑得能挤出墨来,“我看她分明就是别有居心。”
“哦?存的是什么心?”赵夜阑问。
“存的你这份心思呗!多半是看你模样俊俏,想亲近亲近。”燕明庭道。
“……”赵夜阑道,“她一个秀女,很快便是皇上的人了,又明知我们二人的关系,还能坦荡荡地当面送礼,怎地会是存我这份心?”
燕明庭被他一句“我们二人的关系”给抚平了怒气。
“况且,她不是给你也送了宝刀吗?怎么就不能是惦记上你,顺带恭维一下我,日后好进门?”赵夜阑揶揄道。
“怎么可能。”说到宝刀,燕明庭将那个盒子拿过来,放到他面前,“这等花里胡哨不中用的武器,也就你喜欢了,拿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