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赵夜阑一把冲到他面前,揪住赵旭的衣领,逼问道,“你给老将军下的毒,解药在哪里?!”
赵旭一张口,嘴里就是鲜血涌了出来。
“梦亭……”燕明庭缓缓看向赵夜阑,神色讶然,“你都知道了?”
然而赵夜阑压根没空回答,他一直在逼问赵旭:“你说话啊!解药在哪里!你信不信我把你活剐了?你快说话!”
赵旭吐出一口血,忽然笑了起来:“哈、哈哈,看来他也走上了他爹的命运。解药……我也没有啊哈哈哈,解药只有八公主才有,是不是被他杀了?这就是命啊!”
赵夜阑面无表情地松开手,看向燕明庭:“杀了他吧。”
燕明庭提起剑,终于手刃了自己的杀父仇人,鲜血溅到了他的手上。
“别沾上他的脏血。”赵夜阑拿出帕子,给他擦手。
“快来人护送陛下回宫!”高公公尖声喊道。
最近的十几个禁军都上前来护着赵暄回去,与赵夜阑擦肩而过时,他忽然闻见了一股淡淡的香气。
赵夜阑倏地怔住。
“怎么了?”燕明庭问道。
“不对,不对……”赵夜阑皱起眉,“赵旭一直藏在京中,无论是我们,还是皇上都没有找到他,那他是躲在哪里的?”
燕明庭一愣,这才开始回想这个问题,然而下一刻就听赵夜阑脸色苍白地说:“红袖楼,他躲在了红袖楼!”
红袖楼有暗道,外人压根查不到,他自己派人搜索的时候也自动忽略了这个地方。
“还有过年,宵禁管得严,八公主和男人私会,所有男人都在家里呆着,只有一个地方是开着门的。”
“红袖楼。”燕明庭道。
再一想到刚才那股熟悉的香气,赵夜阑脸上出现一丝慌乱:“快!顾袅袅很可能混在那几个禁军里面,快去制止她!”
话音刚落,远处就传来一声尖叫:“陛下!快来人呐,陛下遇刺了!”
燕明庭立马赶过去。
赵夜阑拖着缓慢的步子,往那边乱作一团的人群中走去,临近前却又不敢上前去查看,直到挡在前面的人散开,他看见了顾袅袅。
打扮成禁军模样的顾袅袅已经被控制了起来,面前无数把刀剑对准了她。
她也看见了赵夜阑,扔掉手上那把沾着鲜血的刀,嘴角一弯,脸颊边沾着一块血迹,露出个妖冶的笑容:“你来了,我给你留了些最好的香料和茶叶,你记得去拿。”
第87章
地牢里永远都是阴暗潮湿的,空气中带着一股腐烂污臭的味道,无论来多少次,都让赵夜阑眉头紧皱。
他缓步来到最里面的牢房,听见了低低沉沉的童谣,是京城里的孩子小时候都会哼唱的:“月儿弯,月儿弯,是阿娘的臂弯……”
里面的人双手双脚都被重重的镣铐拷着,听见动静,抬起头来,见到是他,叹了口气:“你说你去年为什么不按照计划离开京城呢?你若是走了,今日咱们也不用在这里见面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赵夜阑问道。
顾袅袅扯了下嘴角。
“我把京城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了,独独没有怀疑到你身上来。”赵夜阑沉声道。
顾袅袅站起来,缓慢地走到门边,镣铐拖在地上的声音很是沉闷繁重。
两人隔着一道牢门,对视半晌,顾袅袅开口问道:“他死了吗?”
“整个太医院的人都在抢救,还在昏迷中,但情况稍有好转,就等他醒过来了。”赵夜阑道。
刺杀当天,惊动了京城所有人,赵暄送回宫时,已是昏迷不醒,太医院的人进进出出正正忙碌了三天,才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只是人还一直没有醒,日夜都有人守着。
孙暮芸在见到赵暄的伤势后,悲痛交加,一时没控制住情绪,腹痛难忍,提前诞下一名皇子。幸运的是母子平安,但也需要太医照料,皇宫现在可谓是忙得团团转。
“啊……居然还没死,是我挑的位子不对吗?我明明对准的是心脏啊。”顾袅袅无奈地笑了笑,“看来真是命大啊。”
“顾袅袅。”赵夜阑咬着牙喊了她一声,“你到底为何要这么做?你就不怕死吗?”
“死?”顾袅袅肩膀一颤,笑出了声,“我最不怕的就是死了,我只怕死之前,没有拉上几个垫背的。不过也好,赵旭先我一步到黄泉路,也值了。”
赵夜阑闻言皱起了眉:“你和他不是一伙的?”
“是,也不是。”顾袅袅嘴角含着一抹笑,“年前我听闻南疆的公主想要嫁给燕明庭,想帮你查查她的底细,谁知道竟然查出些有意思的东西来,她和大皇子还有过私情。”
“所以你就帮他们私会?”
“不错,我假意要帮他夺回皇位,给他传递两国消息,他个傻子就信了。不信也得信,因为京城里没有任何人愿意帮他。”顾袅袅轻蔑地笑了笑,“去别宫带走他的人早就被燕明庭的手下们杀了,是我派人去将他救回红袖楼的。”
“你根本不是要帮他夺位,否则也不会让他大庭广众之下去做刺杀的事。”
“我当然不会帮他个狗东西,我不过是时不时在他耳边提醒一句皇上可能要出宫。他在暗道里呆久了,脑子就会糊涂,一心只想一件事,那就是杀了赵暄取而代之。”顾袅袅道。
“可是他失败了,却给了你得手的机会。”
“对,他不过就是个跳梁小丑而已,先让他出去蹦跶两下,等所有人注意力都被他吸引后,我才有机会。”顾袅袅笑了笑,“要等赵暄出宫一趟不容易啊,我原以为这计划还要等上许久呢。”
“所以你的目的是要他们兄弟相残?”赵夜阑问。
顾袅袅扬起下颌,淡然道:“不错,我要赵家人不得好死,父子相残、兄弟相残,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赵夜阑猜测是与童年经历有关,道:“当年那些事,是先帝做的,与赵暄无关,而且他也算间接帮我们报了仇,如今社稷也安稳了下来……”
“与他无关?”顾袅袅忽地大笑起来,笑得有些声嘶力竭,手紧紧抓在柱子上,青筋突起,咬牙切齿地问道,“那当年那些事,与我有关吗?与你有关吗?为什么杀我们的时候,就是诛九族,宁可错杀一千,不肯放过一个?轮到他们这群杀人凶手,就要分相不相关了?”
赵夜阑安静地看着她,以前也曾在她眼里看到恨意,他以为只是对方藏不住,没想到却是有如此深重的恨。
“顾袅袅,你这是在拿命相抵。”
“别叫我顾袅袅。”
赵夜阑一怔。
“顾袅袅早就死在刽子手的刀下了,我姓蒋。”
赵夜阑神色骇然,当年与安庆侯一案牵扯的人中,姓蒋的只有一家人,那就是安庆侯。
“你是……”
“我是我爹最小的嫡女。”顾袅袅久违地回忆起了往事,“我自幼读书习字,先生是当朝太傅,我以前的学识可不比那个尹平绿差,若是再多学上几年,说不定还得是个女状元呢。我爹教我习武,说女儿家要有点护身的本领,若是能保家卫国那就更好了。可惜我才学会如何拿剑,就没人再教我了。”
“赵夜阑,你只是亲眼看着你爹娘死去,就忍辱负重这么多年。那我呢?我全府上下几百余人悉数死于刀下,你看过真正的血流成河吗?尚在襁褓中的弟弟甚至还不会说话,就被人扔进了井里,他又与这件事有何关系?不分长幼,无论疏近,但凡和我们家沾点关系的共计两万余人,死的死,伤的伤,就连你们这种清清白白的人家都被卷进来,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你让我如何放下?”
“我放不下啊……”顾袅袅泣不成声道。
赵夜阑神色悲怆,久久没能回过神。
他一直没有怀疑到顾袅袅的头上,就是因为两人经历过同样惨痛的事,无需多言便能理解对方的苦痛。然而他还是低估了顾袅袅的定力,隐忍这么多年,居然瞒得滴水不漏,连他都未曾察觉身份有异。
但大抵也只有他,能明白顾袅袅的选择,换作是以前的他,多半也会这样孤注一掷。
他将帕子递进去,顾袅袅接过去,手却被铐住,笑得比哭还难看;“你帮我擦一下吧。”
赵夜阑缓慢地给她擦着脸,顾袅袅仰着头,道:“其实刚开始被关进大牢的时候,我是真的不想活了,可是每次看见你吧,我就觉得还能再坚持坚持,你都没有去寻死觅活的,我为什么要先这么去做呢?”
赵夜阑道:“你的家人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
“我活不下去,这世间我真是活腻了。”顾袅袅抬眼看他,“你准备假死的时候,应该也是这种想法吧,大仇得报,这世间就没什么值得再留念的了,不如离去。”
赵夜阑没有否认。
“可是你运气好啊,你遇见了燕明庭,让你有了眷念,舍不得了。”顾袅袅说,“我就没这个运气了。”
赵夜阑安静地陪了她一会,探望的时间就快到了,顾袅袅低声叮嘱道:“我这些年的所有积蓄都放在咱们联络的那间屋子里,你拿着那些银两去给姑娘们都安排个好去处吧,她们都是无辜的,压根不知道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