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鸣轻轻笑了笑,似是有感而发,“你在血阁,也有不少年头了。”
仇雁归心中沉了沉,“……是。”
罗鸣见此摇了摇头,从准备好的木箱中拿出一枚令牌,上面刻着一个“仇”字。
“起来吧。”罗鸣看着他挺拔清瘦的身姿,心中多少有点不舍,毕竟即便是血阁,也再难出第二个仇雁归。
可为了血阁牺牲一个刺客,倒也不算什么。
仇雁归领命起身,一眼就瞧见自己的令牌,对于刺客来说,那就是自己的命,他愣了一下,“阁主……”
“好了。”阁主摇摇头,抬手将令牌塞进他的怀中,便背过身去,“你在血阁也有十余年了,如今有位权贵主子中意你,且去过过清闲日子罢。”
仇雁归感受到怀中的重量,呼吸沉重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生生咽了回去,他嗓音暗哑,只道:“……是。”
他默默对着罗鸣单膝跪下,慢慢低下了头。
阁主当年救了他的性命,亦是他的主子,而作为一名刺客……只需要知道服从和进攻。
仇雁归离开了血阁,他回过头用冷而锐利的目光扫视四周,没有再留恋,脚尖轻点地面,朝着南方直掠而去。
——
新主子是暗宗长老——范麒。
暗宗是近几年才崛起的宗门,又称暗器宗,实力不可小觑,它擅暗器,机关,与各个宗门来往密切,不过江湖上的名声不太好,似乎很喜欢做背后捅人一刀的勾当。
“仇……你,就是那个血阁出来的刺客?”范麒的眼神很冷,整个人散发着阴鸷的气息。
看样子应该是没记住刺客的名字。
仇雁归立即单膝跪下,“正是属下。”
“血阁出来的统领,实力我还是放心的……”范麒打量着他,缓缓开口,“那不知你可曾听说过苗疆吞云阁,‘蛊王’左轻越?”
自然听说过,传说中“吞云阁”就在苗疆孤山之上,乃“苗疆客”的故乡。
而“吞云阁”的少主左轻越,便是出了名的蛇蝎美人,传闻他容貌如同九天仙君,昳丽无双,不沾纤尘。
手段却狠辣的与厉鬼无异,他不喜欢让人痛快的死去,而是会让他们生不如死的活着。
若与吞云阁结仇,落入他们手中,死便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吞云阁的“狱宫”就是专门用来囚禁仇人的,堪比人间炼狱。
但即便如此,只一能号令“苗疆客”的权利,就令人为之眼红,想杀左轻越取而代之的人数不胜数,只是这么多年来无一得手罢了。
仇雁归心中大概有了数,点点头,“自然知晓。”
范麒转身坐下,兀自喝了口茶:“如若你对上此人,有几分胜算?”
仇雁归没有立即回答,他不清楚对方的实力,对此人也只是略有耳闻,无他,前去刺杀左轻越的刺客几乎无一生还,此人几乎满身是毒,与那宛若神祗的容貌不同,脾性喜怒无常,死状全凭他当时的心情。
仇雁归沉吟片刻,“若计划无误,四成。”
“四成?”范麒阴郁的面容上浮现出几分讶异,旋即又被意味深长所替代,终于正眼打量起眼前的刺客,语气有些轻嘲,“你可知即便是如今的刺客榜一严晋也不敢说能有四成把握……”
“你不过一个刚出血阁的刺客,如何有胆量敢说——你有四成把握?”
仇雁归表情未变,语气仍是恭敬的,但这其中不乏有着几分年轻气盛的傲气,“主子莫怪,若是直面对上苗疆少主,属下毫无把握,可若是计划无误,属下也自然能把握住其中良机。”
范麒嗤笑一声,故意问道。
“照你这么说,如若对上严晋,你有几成把握?”
仇雁归这次没有犹豫:“如今有六成把握,两年后……八成。”
窗外的风丝丝缕缕的吹进来,范麒但笑不语,心中不以为然,只是点点头,“既然如此……”
“左轻越如今在子荆釜州城,你即刻启程,他最近常去绣楼,那里有我们的人,届时会与你联系。”
范麒呷了口茶,抛了个玉佩过去,语气莫测:“我倒要看看,你这四成把握能使出几成。”
仇雁归单膝跪下,“是。”
——
釜州城临近京都,乃繁华尽头一处闲城,与临城截然不同,此地虽富,但多是心系山水,闲云野鹤之人。
绣楼坐落釜州城中央,是个寻欢作乐的好去处,而那位苗疆少主,如今正在其中。
仇雁归换了身装扮,端的是俊俏公子的模样,脸上的易容让他眉宇间染上几缕风流邪肆,混在一众来找乐子的人中,不至于太显眼。
“公子,第一次来吧?”绣姨是绣楼的老鸨,见着他娇笑着过来了,“您看看是要听曲儿呢,还是找位姑娘陪您寻寻乐子?”
仇雁归暧昧的笑了笑,塞过去一个玉佩,“第一次来先听个曲儿尝尝鲜,不知可有美人作陪?”
绣姨见到那玉佩神色一顿,旋即又笑开了,眼中多了几分深意,“那自然是有,釜州美人云集,还不是任公子喜欢嘛……”
她说着轻轻拍了一下仇雁归,仇雁归顺势低头,声音很轻,“人在哪。”
“……三楼雅间,涎香阁。”绣姨面上嗔怪的瞪了他一眼,招呼伙计过来,“来,带公子去三楼雅间。”
“好嘞。”伙计笑嘻嘻的迎上来。
第3章 捉住
涎香阁,丝竹之音,绕梁不绝。
烟熏雾缭间,屏风后的弹奏之人无声无息,竟有几分诡谲之意。
“少主,有人来了。”一个黑影落下,低声道。
被称为少主的人懒散的斜躺在榻上,一双桃花眼魅惑又清冷,眼下一粒红痣润色着风华绝代之姿。
左轻越轻轻打了个哈欠,无动于衷,像是压根没听见那句话似的,“出去,我要沐浴更衣。”
黑衣人身形一顿,正欲退下,旋即又看向不远处瑟瑟发抖,被捆住的女子,“少主,这……”
绣楼卖艺的女子,容貌姣好,倒算得上是红极一时,只可惜跟错了主子。
左轻越眯起眼睛,像是这时候才想起这女子,无所谓的摆摆手,“暗器宗的老鼠罢了。”
“是。”黑衣人瞬间会意,上前毫不怜惜抓住女人,身体轻盈的跃起,转眼就消失在窗口。
服饰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体上,露出其中白皙劲瘦的躯体,左轻越走到屏风后,丝竹声愈发清晰,他愉悦的勾起嘴角,伸手探了探准备好的浴桶,试了试水温。
然后步入浴桶中,衣衫半湿,抬眼望向前方的“人影”,可哪还有什么人影,取而代之的白森森的骨,正模仿着方才那姑娘的动作。
一具枯骨,弹奏着琵琶,左少主衣衫半褪,水珠流连在他的肌肤上,唇愈发的红润,眉眼间尽是风情,只可惜含笑的眼中没有半点善意,邪肆又令人忍不住靠近。
细不可见的丝线缠绕在他修长的指节,他轻轻一挥手,无色无味的毒融入烟熏雾缭之中,随着腾升的雾气,一点点漫延至整个房间。
左轻越闭眼仰头喟叹一声,轻轻笑了笑。
枯骨傀儡看腻了,得换个新鲜的了。
——
“公子里边儿请!”伙计笑着替他推开门,“姑娘待会儿就来,公子先坐。”
仇雁归挥着折扇,淡笑着点头,伙计转身准备去请姑娘,一阵劲风袭来,他脸上尚带着笑意,就这么直挺挺的倒了下去,一只手从斜方伸过来,稳稳托住了他。
仇雁归将伙计抗到床上盖上被子,自己褪下外袍,露出里面利落的黑色劲装,掏出个丑陋的面具戴上,而后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伙计,转身掠向窗扉,翻身而出,攀上了后院的墙壁。
后院的树木茂盛,仇雁归如同鸟雁般灵活,涎香阁在东面第二个,他悄悄接近,听见了悠扬的琵琶声。
就是这儿了。
南风知我意
他借着力道攀上窗扉,屏气凝神,侧耳听着屋内的动静。
除了琵琶声以外,似乎还有水流声。
仇雁归眼中闪过疑惑,又仔细辨识了一下,水流声微弱,是从屋内的西面来的,主卧没有声音,左轻越可能是在……沐浴。
看来的确如传闻所说的那样,苗疆少主极具闲情逸致。
仇雁归没有耽搁,掏出匕首撬开窗沿,窗户无声息的被打开,扑面而来一阵温热的风,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确定没有意外之后,才脚尖着地,轻轻关上了窗户。
蒸腾的雾气漂浮着,仇雁归辨识出这是水雾,空气中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味道,熏香袅袅,是淡雅的清香。
他耳朵很细微的动了动,一点点朝着水流声而去,水声愈发清晰,仇雁归屏住呼吸,脚尖轻点地面,借力上了房梁。
他像是一条无声息的蛇,慢慢朝屏风后而去,可突然,仇雁归眉头一皱。
不对劲。
琵琶声一直响着,不知为何仇雁归心中突然涌出几分危机感,连带着屋内的气氛也诡谲起来。
就像是……没有人气。
是令他觉得无比熟悉,宛若噩梦般的死寂。
手心突然麻了一下,仇雁归瞳孔骤缩,这才惊醒似的停下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