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国子民本就自私,洛无尘之前就已经让他们的粮库见底,现今这殷成行还要他们最后的粮食,不给就抢,抢不到就杀,此行为比洛无尘残虐百倍不止。
雍国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陷入了水深火热中。
洛无尘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是真的病重,他像是被养生蛊反噬似的,整日里不住咳血,谁也不见,可时间一久,便就瞒不住了。
青黛他们知道后,立即命人去找洛寒衣回来。
可洛寒衣只要走了,他不主动露面,那是真的寻人无迹,于是就只能将这个消息放出去。
洛无尘不过在国师府待了半个月,人便又瘦了下去。
这期间澹台漭屡次来访,都被洛无尘拒之门外。
他谁都见,就是不见澹台漭,并且像是防什么似的防着澹台漭,澹台漭想过硬闯,可被他爹用军棍揍了一次,说他不成熟,不顾大局,洛无尘都将自己的价值如此压榨了,为什么他就不能体谅一下洛无尘的良苦用心。
别人要瓮中捉鳖,他们要请君入瓮,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坏了事。
澹台漭只能忍,忍得千疮百孔、体无完肤。
他们是想要一个好的天下,而不是疮痍的天下。
澹台漭问澹台卓:“爹,难道我们就真的这么无能,所有的一切都全部放在洛无尘一个人身上吗?”
这对他也太不公了。
他把自己前朝余孽的身份放得那样大,把江随云护得那样好。
“爹,我心里有他。”澹台漭背上的血在冰天雪地里已经起了一层冰渣,整个人的唇都冻得青紫。
他们太偏心了,全部都偏着江随云,就连洛无尘自己,也偏帮着江随云,为什么?
澹台漭从来没觉得自己像现今这么无能过,洛无尘把他拒之门外,拒得不留半分余地。
澹台卓却闭了闭眼:“阿漭,你要知道,洛无尘的身体……”澹台卓语未尽,顿了一下才道:“洛无尘,已然命不久矣,你何故如此固执。”
江随云纵然得他们偏爱,可除了洛无尘,确实只有江随云名正言顺,他们几乎已经倾尽所有办法为洛无尘找大盛国的沈牧亭。
可找到了又能如何呢?
沈牧亭若是不愿,他们也不可能为了一个洛无尘,在这个节骨眼上与大盛国开战,这是覆了己国,自找死路的做法啊。
澹台漭骤然抿紧了唇。
他从未想过会有这么一天,也低估了洛无尘的狠劲。
他对谁都狠,也对谁都仁慈,偏偏对待自己,像是不知疲惫,不知疼痛的木偶。
洛无尘,但凡你将心狠从自己身上移出去半点……
想到这澹台漭就颓然地坐了下去,有些颓废地道:“我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拒绝一切别人对他的好,是怕自己熬不过去,惹得近亲之人伤心。
对他冷漠,来换得他死心。
可洛无尘,你未免也太不了解我澹台漭了,你越不让我怎么样,我便越要怎么样。
剩下的时间,澹台漭都不曾再去找过洛无尘。
洛无尘屋里的碳火很重,他披着一件厚厚的狐裘,坐在书案后面。
自从病得出不了门,洛无尘便在自己屋里放了一张书案,有精力的时候便写写画画,不时与自己对弈。
十来天澹台漭都不曾来过国师府,洛无尘心里有些失落,却又庆幸。
腊八前夕。
给自己命名为雍国军的护国之军终于兵临城下。
而这一日,洛无尘将皇帝立于皇城高楼之巅,迎着纷纷落雪,看着城外亲自领兵,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殷老丞相,微笑着亲自为皇帝点燃了一盏天灯。
第83章
场
皇帝哀叫着, 求饶着,咒骂着,大火中的那双眼睛目眦欲裂, 好似随时都会化为迎火而生的厉鬼。
城墙之下的殷老丞相却只是冷冷的看着半空那一盏「明灯」, 并无半分动作。
雍国军所谓的护驾, 半分没有表现出来,他们将京都皇城团团围住,眼睁睁的看着皇帝在火中烧歇了声息。
这一盏灯之闪亮,几乎照亮了整个雍国。
直到战鼓一响,喊杀声阵阵传来,澹台漭遥遥看着孑然一身立于城楼上的那一抹白影,看到他的手势一动, 京都城门大开, 澹台漭率先纵马亲自迎敌。
喊杀震响京都。
洛无尘就站在城楼之上, 眼睁睁地看着皇帝被烧成了一推灰烬, 被雪风一吹,直接挫骨扬灰。
城楼之下的雍国军却并未对皇帝的死露出半分伤心, 他们都在为自己的权势争夺砍杀。
白雪簌簌落下,洛无尘轻轻扬起了嘴角,打着护驾之名,却不对皇帝的生死有着分毫关心。
忠臣何忠?逆臣又何逆?
宋默城, 哪国会如你雍国这般将自私自利参得如此透彻?
洛无尘微笑着看向城外士兵的尸体,有他皇城兵,也有雍军。
这将是最后一役吗?洛无尘感觉胸口堵得有点慌,不由抿紧了唇, 鲜红的血忽然自他嘴角流出。
奋战于鲜血中的澹台漭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回头。
他一转头, 就见城楼之上的那道白影正在抬手转身, 淡然抹掉嘴角那一抹艳红,身上的白色大氅之上也是点点血迹。
洛无尘不愿他人担忧,只能在一口血上来之前转身,却依旧没有忍住那一口鲜红。
他看见澹台漭朝他望了过来,洛无尘擦掉嘴角的血后,这才回首,朝着战场中朝他看过来的澹台漭勾唇一笑。
他立于城楼之顶,那一笑淡绝,一身白衣衬得他像是随时都会乘风归去。
洛无尘!
澹台漭在心里如纸上刻笔般喊了一声,很轻,却又像是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洛无尘脱掉了染血的大氅,朝着城楼之下猛地一扔。
喊杀声阵阵,可青黛跟蓼实等都知道了洛无尘这一动作的含义。
让他们佯装不敌般回城。
「咚」的一声,战鼓轰然击响,雍军就见皇城兵骤然撤回了城。
城外兵荒马乱,尸体遍布,更是血流成河,不过十几个时辰的混战,尸体却已然堆积成山。
“大人……”殷老丞相的副手看着皇城兵撤回,心里忽然生出了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可洛无尘给了他这么明显的漏洞,他又如何会放弃这个机会?
宋默成于他殷家无义,现今皇城就在眼前,龙椅也在眼前,他又如何能放弃这样的大好机会。
“给我,杀——”殷老丞相不管不顾地下了令,一带儒臣,在这一刻,偏偏生出了武将的气势,他吼道:“活捉洛无尘,将皇城的一等逆贼尽数拿下。”
雍军如潮水般冲进了皇城,这边澹台漭见洛无尘还在城楼上未曾下来,几个纵欲多过射来的箭上了城楼,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揽过了洛无尘的腰身,朝着城楼纵身跳下。
洛无尘整个人都很虚,有那么一瞬,他甚至就想靠着这样的胸膛,好好睡过去。
可耳边的喊杀声,振奋声一直在提醒着他——时机未到。
他要一个太平天,他还没有将父皇母后兄长等人的骸骨接回家。
他还有很多事没有做。
士兵,马匹在城中纵跃,刀枪剑戟不长眼的乱射乱砍。
澹台漭始终紧紧抿着唇,洛无尘在他手里,像是没有重量似的,比任何时候都还轻,让他有种自己怀里根本就空无一物的虚空感。
澹台漭将洛无尘交给青黛他们,疾疾道:“按计划行事。”方才他并没有在雍国军中见到陈赋江,也并没有传来他身亡已故的消息,他究竟去了哪儿?
陈赋江的立场一直左摇右摆,不怪澹台漭多虑。
“你小心。”青黛看着澹台漭挺直的背影,轻轻抿紧了唇,他对澹台素来有成见,可看他对他们公子如此全心全意,那些成见都不知在何时尽数消匿。
澹台漭没有转头,只是轻轻地嗯了一声,便朝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
澹台漭一走,洛无尘才抬起眼睫,看着他消失的方向。
“公子,我们走吧!”青黛扶着洛无尘,他发现洛无尘现在好像连站着都颇为费力,心里一阵阵地发疼,多期望洛寒衣能早点回来,就算没有沈牧亭,只是他一个人回来看看公子,也是好的。
洛无尘深吸了一口气,感觉五脏六腑都在发着麻,每一处的伤口里面都好似住着一头怪兽,想要冲破束缚着它们的那一层薄薄肉膜。
“走吧!”青黛带着洛无尘,没有任何掩饰伪装,几乎是大张旗鼓地回了宫。
一处偏僻的小院里。
江随云跟一众文臣焦急不安地挤在里面,外面的喊杀声,每一个字,每一次哀嚎都好像戳在他们的心尖上。
楚陵倒是姿态平静,见江随云不安地攥着手,走过去轻轻牵起了他的手,安抚道:“无碍的。”
他们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若是没有意外,这雍国,此后就不再叫雍国,而会复其旧名,称——霁。
江随云只是强做镇定地抬头看了一眼楚陵,紧张得根本没发现自己的手被楚陵握在掌心轻轻安抚。
江随云点了点头。
小院里安静极了,像是这方院子的上空随着罩着一把铡刀,只要洛无尘那边传来分毫不好的消息,他都都会在瞬间人头落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