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岳磊脸上一阵扭曲,他身下仍蚀骨一样地痛着,听到司渊渟说后宫妃嫔求见,顿时怒道:“让她们都滚!朕没让她们来,就给朕好好在后宫里待着!一个个仗着有在朝为官的爹,平日里没少兴风作浪,如今还要到朕的面前来演戏,滚!都给朕滚回去!”
“陛下保重龙体,切勿再动怒。陛下放心,臣晚些时候便让娘娘们回后宫歇息。”司渊渟取了巾帕替楚岳磊擦汗,又道:“吕太医已死,太医院不久前呈了新的御医名单上来,请陛下重选近身照料的御医。”
“死了?朕还未让他死,怎么就死了?!”楚岳磊半撑起身子去拽司渊渟的衣领,凶狠地咬牙道:“那个老贼,不让他把刑部大牢里的刑具都尝一遍,如何能泄朕心头之恨?!”
“陛下,吕太医自知失职,在为陛下医治结束后当天,便出宫回自己居所,带着自己残疾的女儿一起,自焚而亡。尸体,臣也已派人去检验过,确是吕太医与其亲生爱女无疑。”司渊渟扶着楚岳磊,扣住他的手腕让他松开手,道:“陛下请放心,此事知情者,臣皆已处置,并未外传。”
“那七弟呢?!当日他也在,而且你不是说这几日他一直都在!”楚岳磊只要一想到自己成了阉人一事让楚岳峙知道,便目眦欲裂,几乎就又要再将身下伤口给崩开。
“陛下请放心,当日吕太医一动手,臣便将安亲王请出了殿外。这些日子,安亲王虽日日在榻前侍奉汤药,但换药时臣都将安亲王请出,安亲王询问时臣也只道陛下伤的乃是下腹,并未言及其他。”司渊渟早已备好了说辞,无论楚岳磊如何质问,他都能将话圆过。
“不能让他知道,此事,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知道!”楚岳磊提气吼了一句,下一刻便又无力地瘫倒,痛苦不已地卧在床上喘息。
“陛下,龙体为重,一切有臣在,接下来无论发生何事,臣都定会护陛下周全。”司渊渟俯身靠近楚岳磊,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清楚地落在了楚岳磊耳际。
楚岳磊,你得活着,活着好好体会我所经历过的痛苦与折磨,活着看我怎样完成你“名垂青史”的宏愿,更要活着,看我爱的人如何踩过你这具肮脏的废躯登上帝位。
你会成为罪人,而楚岳峙不仅会是守卫大蘅国边疆的战神,也将会是带给大蘅国清平盛世的明君。
第59章 星星之火
自在边疆落下了病根,楚岳峙便一直有些畏寒,但在人前,他从来不显,更不用手炉。
但自从畏寒一事被司渊渟知道后,他便不得不在司渊渟的教训逼迫下,出入都带上手炉。
吕太医和他的女儿被卫云霄安置在了自己的住处,林亦还时常去与吕太医切磋医术。有两个医者盯着,内伤反复的司渊渟开始日日被迫定时服用汤药;而楚岳峙也未能幸免,吕太医给他重新调配了泡药浴用的药材,医嘱是日日都需泡。
司渊渟的病可轻可重,吕太医也一直叮嘱他骤然爆发的大悲大喜皆是平日压抑太过所引起,过往万般忍耐实属无奈,如今既有可说之人在身畔,便莫要再强忍,爱人前应当自爱,否则即便是爱也会成利刃,最后两相俱损徒留遗憾。
同样的话,吕太医也说给楚岳峙听,于是司渊渟发现,人前稳重清冷还有几分孤傲的安亲王,关上房门与他相处时,总是温和得没有脾气,偶尔还带出幼时对他依赖至极的可爱乖巧之貌,他好几次都恍神,却不知为何他能对楚岳峙说出的话更多了些,两人的床事他纵使依旧有极端的失控,也能在弄伤楚岳峙之前堪堪收住。
吕太医和林亦两位医者也是终于寻到了制住这两个从来不听话的病人之法,先将司渊渟的病症告知楚岳峙,再将楚岳峙的病症告知司渊渟,然后就让这两个主子自己去床头打架床尾和,互相压着对方听医嘱,一个需定时服药施针梳脉且不可再过度忧思,另一个则是切忌再受寒以免寒气侵体内虚过耗。
于是根据新娘子的供词去教坊司并将新妓带走去问话那一日,众目睽睽之下,曾经统领千军威名赫赫的楚岳峙就披着大氅手里拿着一个手炉走出安亲王府,脸色异常难看。
出府前,楚岳峙只穿一身劲装,英姿飒爽地准备出寝室,然而司渊渟喝完了药,叫住他便把大氅给他披上,等他走出寝室,已在门口等候的周楫递上手炉,他不接,说自己一会要骑马如何带手炉,跟在他身后出来的司渊渟便轻飘飘扔下一句:“你今日不带手炉,今夜的药我便不喝。”
司渊渟说完就走了,从侧门离开去东厂,楚岳峙沉了脸色,最后还是从周楫手里接过了手炉。
带上手炉也并非真的就骑不了马,毕竟他在马背上多年,单手持缰也非难事,京城中也不可能让他像在草原上那般飞骑,单手持缰也无大碍,只是他英明神武的将军形象经此一遭当真是一去不复返了。
司竹溪是早在司渊渟开始留宿安亲王府起,便带着艺妓返回了教坊司。见到楚岳峙带人来,她还礼数周到地上前盈盈一拜,主动把那新娘子的妹妹交给楚岳峙,还一并附上教坊司所有艺妓的户籍记录。
楚岳峙走时见到了司竹溪的近身侍卫,正是他苍鹭营的余隐。只是余隐也是近来才被指到司竹溪身边,想必也是司渊渟发现后才调任的。
新娘子的妹妹所给出的供词跟新娘子相去不远,还说出了家中兄长也知生母之事,却将之视作寻常,更从未替生母出头或是为生母争取一点更好的待遇。听完新娘子妹妹所言,楚岳峙大怒命人将新娘子一家带来刑部,并将新娘子仍被囚禁着的生母接到了府上医治。
因新娘子对自己杀人供认不讳,故而成亲礼杀人一案在知府衙门已初步结案,案件转到了刑部,因案情明晰牵涉多条人命,基本可确定为死刑,然而死刑案件,还须与大理寺、都察院共同审核,而新娘子同时又是拐卖案的重要参考证人,故而押后再判。
新娘子生父姓陈名帷,长子陈德,次子陈裕,三子陈浩,而他们名义上的母亲,即陈帷的正妻在血案发生后便一病不起,被带到刑部后尚未开审便陷入昏迷。
刑部的审讯室与东厂相比,并未明亮多少,只是因楚岳峙不喜黑,故而比平日多点了几盏烛火。
陈帷与三个儿子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向高坐在上的楚岳峙用力叩首,道:“草民参见安亲王。”
“陈庄主,本王从前听闻有人买妻,却想不到竟还有买女子不娶而只将人关起,日日将人奸污强迫其生子,不仅如此,如今你竟还卖女到教坊司,在你眼中,可还有王法?在你眼中,女子都被当成什么了,货物?还是牲口?”楚岳峙端正的坐着,手里仍旧拿着那暖炉,说话声比平常还要冷上数倍,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将地上四人震得几乎连跪都跪不住。
“安亲王明鉴!草民冤枉啊!”陈帷此刻也管不了那么多,磕着头就高呼冤枉,只是不知他到底有何冤可呼。
“冤枉?你喊得这样大声,本王倒想听听,你是怎么个冤枉法。”楚岳峙冷眼睨视陈帷,不紧不慢的说话声教人一时也听不出他是信还是不信。
“这,这,安亲王明鉴,草民是有那疯妇的户籍与婚书的!草民,草民没有买,草民是,是娶,娶了她为侧房,只是,只是草民的结发妻,一直无所出,这才将儿女过继给正房。”陈帷一边说,一边还从怀里掏出了那所谓的户籍与婚书来。
楚岳峙抬手示意,一旁站着的周楫便去接过了陈帷手里拿出的户籍与婚书。
“那你们几个呢?”楚岳峙并不急着看陈帷递上来自证的证据,却问那三个在陈帷身边连头都不敢抬起的三子:“你们的生母是侧房,可本王派人过去时,那可怜的女子却被关在昏暗的柴房里,你们难道就不觉得心疼,不想为生母说几句话,让生母好过些吗?”
“草民几兄弟的生母虽的确是那疯妇不假,可父亲当年给她吃好的穿好的,她却想带着妹妹们逃跑,被抓回来后也毫无悔意,父亲狠下心教训了她一番,后来她便得了疯病,父亲这才将她关起来。之前,也并非关在柴房,只是因妹妹犯下惨无人道的血案,她听到下人们议论,又再发病把大夫和下人们都打伤了,父亲才会临时将她关去柴房。”陈德是长子,已二十有二,一番话说得清晰明白,乍听之下还颇有理有据。
然而楚岳峙接过周楫呈上的户籍与婚书后,却是将之都直接扔到了地上,冷笑道:“有意思,户籍在京的女子,却说得一口南方话,生得比寻常京城女子娇小不说,明明识字能读书能写字还懂音律,可这婚书上竟只是一酿酒师之女,门不当户不对,酒庄里最普通的酿酒师却教出一大家闺秀。陈庄主,你是拿本王当傻子么?”
楚岳峙最后这句话话音刚落,陈帷便被吓得手脚发软,头都磕不动了,只结结巴巴道:“草民不,不敢,安亲王息,息怒,草民,草民就是跟,跟天借的,的胆,也不,不敢把,安,安亲王,当,当……”
陈帷是断不敢说出“傻子”二字,唯有往前爬了两步,又道:“疯,疯妇户籍虽,虽在京城,但,但她小时候,是,是在南方长大,所以,所以才,才会说一口,南方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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