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笙岂能不懂他的心思,只是不说破罢了,也便随了他去。
自打从街上回来,卓应闲就攥着这木条没松开过。
游萧趴在桌边托腮看他,大人模样般地叹了口气:“哎,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应闲哥哥你何必这么担心啊,我阿爹功夫那么好,不会有事的!”
卓应闲脑门青筋直跳:“你舅舅给你请的什么先生,教你读的什么书?”
“这不是先生教的,我听哥哥姐姐们念的。”游萧笋牙尖儿般白嫩的手指捏起果盘里的樱桃吃了一颗,脸皱成了一团,“啊……好酸!”
卓应闲看他这样,不由地笑了,倒了杯茶递给他:“不早了,喝口茶快回去睡觉。”
游萧捧着茶杯:“我就在你这儿睡吧!”
“为什么?”
“怕你想我阿爹,来陪着你啊!”游萧小嘴仍旧甜得很,“免得你长夜漫漫,孤枕难眠……”
“打住打住!”卓应闲无奈,“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学点该学的。”
“该学的我也会啊!要听我给你背《论语》吗?”
“不用了,这个我也会背。”
“那不如你背来给我听呀~”
卓应闲:“……”
游萧看着卓应闲被他噎得说不出话,笑得弯起了眼:“看,有我在,你就顾不上着急了吧?”
卓应闲心道,我是不着急了,我暴躁,想打孩子。
这时有人敲了敲门进来,是苗笙,他笑眯眯地说:“阿闲,你看谁来了?”
“汉哥……是羽书啊!”卓应闲看见苗笙身后跟着的向羽书,声音里的失落明显得有如实质,简直像一块大石头砸在脚面上。
可他也没顾及这么多,不由地往向羽书身后张望。
向羽书见卓应闲变了装扮,也是怔了一怔,险些没认出来。
苗笙看卓应闲这副遮掩不住的焦急模样,不由笑道:“别看了,就羽书一个人。”
游萧从坐墩上跳下来,走到向羽书跟前,仰着头:“怎么是你啊?我阿爹呢?”
向羽书才不跟小屁孩回话,直接对卓应闲道:“闲哥哥,我们找到左哥了,不过他身体有点虚,汉哥怕他们都进城来目标太大,给苗哥添麻烦,打算在山上找个地方休养几天再下来。”
“左哥身体为什么虚?”卓应闲看向苗笙,“他受伤了?”
苗笙坦然道:“他功夫好,若不想伤他,自然给他下了软筋散。”
这倒也合理,卓应闲没再纠结这个,继续问向羽书:“此行可还顺利?他们都还好吗?”
问的虽然是“他们”,但关心的实际上是“他”。
向羽书张张嘴,想起了聂云汉的叮嘱。
临走之前,聂云汉特意叫旁人回避,说要有事跟他交代,向羽书便凑到他近前,准备好生记牢他说的话。
谁知聂云汉左臂一揽,勾过他的脖子,压低声音道:“你要敢跟阿闲提我受伤的事,回去再给你加二百军棍,记住了吗?!”
不仅如此,还叫他连石歧谢辉都嘱咐一遍,不让走漏风声。
回想这一幕,向羽书仍有点起鸡皮疙瘩,对卓应闲道:“都好着呢,尤其我汉哥,骂人声儿特别大!”
卓应闲想起聂云汉跟向羽书逗闷子时的情景,不由笑了,稍稍安了心:“那就好。接下来你什么打算?留在绿绮琴和我一起等他们吗?”
向羽书挠挠头:“嗯,汉哥也是想让我跟你作伴才派我来传信的,我就好生待在这吧。”
卓应闲探询地看了苗笙一眼,苗笙会意,道:“向公子留在绿绮琴自然没问题,但他身份特殊,还是少抛头露面为好。”
向羽书可怜兮兮地看着卓应闲:“我不能和你待在一起么?”
“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粘人?”游萧嘲讽道,“应闲哥哥还有正事要办,你别缠着他了。这样吧,左右我闲来无事,可以陪你玩几天。”
他一边说着,一边到桌上端了那碟樱桃过来,笑得天真烂漫:“请你吃啊!”
向羽书半日多米水都没打牙,这会儿见了红艳艳如玛瑙般的樱桃,不由地吞了吞口水。
卓应闲:“……”
萧儿这孩子还是得好好约束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
阿闲:哪吒七岁就能闹海,萧儿已经八岁了……
汉哥:棍棒底下出孝子,哼哼。
游萧:阿爹,萧儿再淘气,也绝对不会惹娘亲生气。
汉哥:……乖。
阿闲:谁是你娘亲?!
第46章 麻烦
苗笙虽然另有宅院, 但在绿绮琴的后院之中仍备了一个小院子供他休息居住,这里非贴身近侍不得入内,卓应闲和向羽书也都被安排在这小院另外两间厢房里。
卓应闲有小倌身份做掩饰,可以自由出入, 向羽书就只能憋在这院子里, 犹如困兽一般。
也幸亏有游萧在, 虽然他跟向羽书“臭味相冲”,一见面就掐, 但苗笙跟卓应闲都没空搭理他,他就只能去骚扰向羽书,一来二去, 咂摸出许多乐趣。
十八岁的少年被一个八岁孩子耍得团团转,向羽书不出半日就快要疯了。
卓应闲于心不忍,想管教管教游萧,被苗笙阻止:“向公子长于乡野, 为人单纯,将来免不了受人欺骗,让萧儿帮他长长心眼也好。”
这话倒也在理, 向羽书不同于赤蚺等人,还没有与独峪人直接作战的经历, 他现在与聂云汉等人的默契全凭训练得来,本人确实有些不谙世事,还需要多多历练。
可卓应闲总觉得, 羽书的天真来之不易,若是这么被人一手摧毁, 着实令人惋惜。而萧儿这么小年纪,心思太过复杂, 真怕他将来走上歪路。
苗笙似是看出了卓应闲的担忧,微微一笑:“阿闲,人各有命,谁不想永远活得单纯无邪,可这又是你我所能左右的?至于萧儿,只要分得清善恶便好,心眼多些倒还能自保。”
卓应闲隐隐觉得哪里不対,却也不知如何反驳,只好作罢。他也没功夫思量其他事,一心只想尽快以全新身份出现在人前,好替聂云汉打听情报。
苗笙细思量之后,觉得卓应闲那个剑器舞的建议确实可行,便找了绿绮琴舞团的编舞师,帮忙把剑法改成剑舞。
卓应闲起初是很兴奋的,但并没兴奋多久,待编舞师把改好的剑舞跳了一遍,他就有点崩溃——自己还是太天真了。
舞蹈与剑术虽有相似之处,也仍有极大不同,舞强调柔,武则强调刚,剑术虽本身已经刚中带柔,但剑舞还需更柔和一点,很多招式变为舞蹈动作,都在挑战人的柔韧度极限。
卓应闲筋骨柔软,能达到寻常男子所不能及的柔韧度,可在这套改变过后的剑器舞面前,似乎还差得远。
于是接下来几天,苗笙把他丢给了舞团的督导师父,成日里就是练拉筋、下腰、开胯……好在这些训练于他精进功夫也有裨益,卓应闲便也咬着牙忍了。
督导师父为人严厉,铁面无私,但凡卓应闲做动作不到位,便拿小竹竿抽他屁股,又因卓应闲第一次表演还有些抹不开面子,督导师父还叫舞团的女孩子们过来围观,好让卓公子尽快变得不要脸。
那些舞女们対卓应闲的外貌不甚在意,毕竟绿绮琴里漂亮的姑娘和好看的小倌比比皆是,况且谁也美不过她们老板。
这些小姑娘们围了一圈,叽叽喳喳讨论的都是卓应闲的动作和身形,说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令卓应闲觉得自己仿佛是当街被戏耍的猴子,还是令看客不满意的那种。
这简直是意志力与尊严的双重摧残。
每日练到浑身散架,回到房中躺在床上动都不想动,仿佛连呼吸的力气都没有,只有脑子还能动的时候,就总会想起聂云汉。
几日不见,他们现在在哪?是否安好?
为什么……还不来找我?
不会又出了什么事吧?
、
聂云汉这边的确遇上了新的麻烦。
那夜高标说要去找绳子回来救他们,聂云汉估计等来的可能是他的手下,谁知这人竟一去不复返,竟将他们晾在陷阱里了!
这林中通风透气,被树叶遮挡还不至于暴晒,现在已近五月底,气温不算太冷。只是几场小雨虽提供了水分,却也让这坑底潮湿不堪,让人浑身难受,几乎要起湿疹。
除此之外,吃饭和如厕两大终极问题实在难以解决。
他们的行囊中常年会备着一些易于保存的吃食,比如风干的饼子,可毕竟数量不多,大家也不知会被困在这里几日,因此不敢多吃,勉强维持生命而已。
一日半过去,饼子已经吃完,高标依旧没有出现。
聂云汉有伤在身,又没怎么吃东西,还被雨水泡过,幸好有戴雁声在,才免于伤口发炎,但他想要养伤的目的并未达成,此刻比前几日更虚。
不仅体虚,心也虚,总觉得这次是自作聪明,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虽在一旁不声不响,但着实窝火得要命。
“等老娘出去,非得把那高标撕了不可。”万里风靠在坑壁,虚弱地说,“他既然没打算伤我们性命,又为何这样,就不怕我们饿死在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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