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在分神,忽地察觉到身后一阵轻微的窸窣声,接着眼下余光便觉察到有一道银光飞来,“嗖”地钉在他脚边。
“真的有毒蛇啊!”卓应闲紧跟着过来,好奇地看着被轻刃钉在地上、还在拼死扭动的蛇。
那条蛇是暗绿色的,身上长着红色的花纹,在地面上的腐叶间游动时的确令人难以察觉。
聂云汉蹲下来,见那条蛇已经死透不再动了,便把轻刃拔下来,仔细在袖子上蹭干了毒血,才还给卓应闲:“此处山区可不比文州,炎热潮湿的地方最易滋生毒物,你呀,可要小心一点。”
卓应闲原本想用手去拎那条蛇,听他这么一说,便也作罢,用肩膀撞了撞聂云汉:“哎,棠舟府那边环境不也跟这儿差不多么?你们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岂不是也会常常遇到这些东西。”
“何止遇到,干粮耗尽的时候还得靠吃它们为生呢。”
“蛇羹么?”卓应闲一脸向往,“听说很好吃,但是跟师父住一起都是吃素,还没尝过蛇羹什么味儿。”
聂云汉看他眼睛闪光,简直哭笑不得,一把将人拎起来,拽回原地坐好。
“吃个屁的蛇羹,长期蹲守为了隐蔽连火都不能生,自然是活剥生吞。”说起来,这种生活虽阔别两年,但现在想起依然历历在目,他揽过卓应闲,得意洋洋道,“来,汉哥跟你讲讲野外求生的常识。”
总算找到在心上人面前卖弄的机会,聂云汉滔滔不绝给他讲了好一会儿,卓应闲听得也仔细,还时不时用轻刃在地上划拉几下,权当在心里做了记录。
见他如此认真,聂云汉颇为受用,越说越带劲,回顾四周,又扒拉了一些野菜、野草和树菇,告诉卓应闲哪些可以吃,哪些不能吃。
“一般说来,越漂亮的东西越有毒性,一定要小心,也不要随意拿手去碰。”聂云汉拍了拍他腰间挂的那一排小口袋,“这里边备着布手套,如果非要采摘一些不确定是否有毒的植物,就一定得戴上。”
卓应闲对这些事情充满旺盛的好奇心:“不好看的东西就没有毒么?”
“倒也未必。教你一些简便的办法,虽然不能完全杜绝中毒的可能性,但是能排除大多数有毒的植物。”聂云汉从旁边拽下一棵草当做示范,“首先,先闻味道,味道不对的就不要冒险尝试。”
卓应闲凑过去,轻轻闻了闻那棵草,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模样很是认真,看得聂云汉很想把他捉到怀里使劲揉搓。
“然后呢?”这位学生完全不知道夫子脑子里在想什么,一本正经追问。
聂云汉“咳咳”两声,清了清嗓子,收起满脑子不合时宜的绮思,拉过卓应闲的手,把他绑得紧紧的袖子使劲往上撸了一下,露出那骨节微凸的白皙腕子来。
“然后,可以把这植物或者果子的枝叶蹭在手腕皮肤上,来回揉搓揉搓。过上大约一盏茶的功夫,如果皮肤没有红肿发痒,就可以进行下一步。”
卓应闲看他大掌包着那根草,在自己腕子上来回揉搓的样子,很是耐心地等了一会儿,但之后发觉有些不对,促狭一笑:“你这是在验毒,还是在轻薄我?”
聂云汉闻言,手下一顿,不管不顾继续揉,十分理直气壮:“手腕子有什么好轻薄的,授业解惑呢,认真一点。”
接着他又告诉卓应闲,这么试过之后,就可以把植物放到唇边,那处皮肤也很敏感,待检验过后依旧无碍,便可以轻轻一舔,隔一炷香没有异常,就可以试着咀嚼吞咽。
“如果感觉有什么不妥,就赶紧抠喉,吐出来,有水的话就多喝水。一切无恙,可以试着吃一点,若十二时辰之后没什么问题,那大约这个东西就是可以食用的。”聂云汉道,“平日里我们几乎能将棠舟府附近植物动物认个全,倒也不太需要这种辨识方法,即便现在在这儿,除非周围完全没有熟知的植物,否则也用不到这么多步骤。”
卓应闲似笑非笑:“哦?那你为何要告诉我呢?”
“怕你落单啊!”聂云汉一脸“奈何明月照沟渠”的神色,接着便强调,“但我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你不许离开我半步,知道吗?”
“遵命,千户大人。”卓应闲目光向下瞟了一眼,勾了勾唇角,“现在能把手还给我了么?”
聂云汉把他的手腕握得更紧了:“不还。”
卓应闲:“……”
几声鸦鸣破空而来,聂云汉玩味的神色骤然消退,立刻起身,把卓应闲也拉了起来:“走,左哥那边发现了脚印!”
两人循着方才左横秋和戴雁声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很快看见了左横秋。
就在距离溪流不远的地方,地面上有一排清晰的足迹。
卓应闲与聂云汉蹲下,仔细看向那印记。
“山间泥土松软,实打实地踩上去,脚印至少有半寸深。但这一排印子只有模糊的痕迹,明显此人是施展了轻功,飞速掠过。”卓应闲说罢,不太自信地问聂云汉,“对不对?”
聂云汉赞许地点头:“对。”
“看泥土的凝固程度,这至少是三四天前的事了。”左横秋指指前方,“前边还有,有单人的足印,也有一些踩得凌乱的,那些印记更久,我们可以跟着脚印走。归燕门若是要将师门建在这山上,一来不会太高,他们又不是清修之人,上下山不能太麻烦,二来应当也会在离水源近的地方,在这附近寻找更容易发现线索。”
“好,就这么走。”聂云汉四下张望,“戴爷呢?”
“在这儿!”
不远处树枝摇晃了几下,戴雁声应声而落,背包比之间鼓了许多,腰间挂的小布袋也塞满了东西,神情兴奋:“此处山间有很多平日里难以见到的毒虫毒草,这次真是收获颇丰。”
聂云汉本能地把卓应闲挡在身后:“离他远点。”
戴雁声瞪他:“这一路来,消耗了多少药材你心里没数?再不做一些,就无药可用了。”
“神医辛苦了,神医真厉害。”聂云汉完全不走心地称赞,五指并拢向前做了个“请”的手势,“神医请先走。”
戴雁声:“……”
此处地势稍缓,左横秋在前面循着足迹带路,戴雁声紧随其后,卓应闲跟在聂云汉身边殿后。
走出去没多远,他似乎想到什么,跟聂云汉说了句“有事要问戴爷”,便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聂云汉听他向戴雁声问的都是如何分辨草药、什么草药可以治什么伤的问题,忍不住冲前边两人喊:“阿闲,这些我也懂,回来回来,我给你讲。”
“别听他的。”戴雁声回头瞅了聂云汉一眼,对卓应闲道,“他有回执行任务把装备丢了,后来又要蹲点,为了不喂蚊子,自己找草药做驱蚊包,眼瘸吧可能,差距那么明显,他能把痒痒草认成驱蚊草,不仅没赶跑蚊子,自己还过敏了,起了一身大疙瘩,脑袋肿成两个大,回来的时候我还当他被人打了。”
卓应闲想象聂云汉那副惨相,又心疼又好笑,不过他知道戴雁声是故意要给自己爆对方的糗事,秉承着护犊子的原则,他强忍着笑意,回头给了聂云汉一个“心疼你”的眼神。
“嘶,姓戴的我发现你最近话越来越多了!”聂云汉冲过去一把拉住卓应闲,“别听他瞎说,你汉哥我怎么可能那么菜,分明是那次蹲守的地方长满了痒痒草才害我过敏。”
戴雁声嫌弃地撇撇嘴,懒得与他争执,大步向前走,一边走一边继续搜寻周遭的毒草毒虫。
聂云汉抓紧卓应闲的手腕,小声嘟囔:“干嘛问他那么多?”
“他是大夫,碰巧这里有各种草药,我多讨教讨教,关键时刻或许能帮上忙,免得一路都要靠你照顾。”卓应闲偏头挑着眼角看他,促狭道,“这都要酸?”
“酸谁我也不会酸他啊!我是怕他不会说话气着你。”
卓应闲摆摆手:“我才没那么容易生气。”
聂云汉:“……”
我觉得这话可能有人不服。
走在前边的戴雁声闻言,回头看了聂云汉一眼,表情还是冷酷的,只是眼神颇有些幽怨,还含着些埋怨,仿佛是一种无声的控诉。
聂云汉收到这个眼神,果断松了手,拍拍卓应闲的肩膀:“去吧,想问什么尽管问,前人有云,‘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让他把每片叶子每条虫都给你讲清楚。”
戴雁声懒得搭理他的挑衅,给卓应闲说起草药来也算是倾囊相授,尤其方才他在附近转了一圈,发现不少只有这种高湿热地区才有的植物,兴致勃勃跟卓应闲分享。
聂云汉走在最后,手里拿着千里镜,时不时向上张望。虽然此间树叶枝繁茂盛,遮挡性很强,但仍旧被他看出了端倪,突地神色一凛,向前喊道:“停!”
作者有话要说:
“千里镜”据传明代已有,不算本文原创哈。
阿闲:满脸都是求知欲。
老聂:可以在宝贝儿面前秀一秀了。
第123章 汗颜
左横秋三人应声止步, 回头望向他。
聂云汉走上前去,将千里镜递给左横秋,下巴往前方一处点了点:“你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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