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野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聂云汉喃喃念着。
卓应闲想了想:“咱们之前不是怀疑,平野早就觉得有人要对他下手了么?所以那日在市集上,他故意四处留下踪迹。会不会他故意惹恼孙公子,又自曝身份,其实就是算准了孙公子不相信他,会去而复返,由此能目睹他被绑走,好为我们提供线索?”
“以平野的性子,这也能说得过去。”聂云汉双眉紧蹙,“可那姓孙的蠢货什么都说不上来,真是白费平野一番苦心!”
“现在天色尚早,不如我们再去问问?经过昨夜之事,孙公子今日应当是有问必答了。”卓应闲提议。
聂云汉眼珠转了转,突然露出恶意的笑:“那就帮他好好回忆回忆!”
第109章 唤醒
更夫刚敲过三更梆子, 戴雁声便听见外边传来聂云汉的噪鹃哨,大意是叫他带上赤心露,在南边二里地外的小树林见,换向羽书上来跟万里风作伴。
万里风听了哨声, 便也以鹧鸪哨回复, 过了片刻, 向羽书敲响了他们的房门,戴雁声已经穿戴整齐, 直接从窗户跳了出去。
他赶到小树林,没走多远,便见到聂云汉和卓应闲低声交谈着什么, 脚边躺着一个瑟瑟发抖的身影,蜷缩起来活像只虾米。
这虾米正是孙公子。
他吹了一夜凉风,清早身上露水直往下淌的时候才被人发现,路过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今天这么闲, 围着他指指点点,可一个个都不想惹事上身似的,没有人上前把他放下来。
孙公子就这么被人围观了两个时辰, 垂着头不好意思求救,而且这么晾了一晚上, 他着了凉开始发烧,喉咙哑得说不出话,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欲哭无泪, 明白什么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
那孙府的人也沉得住气, 还以为自家少爷昨夜喝多了睡懒觉,辰时末才发觉不对劲, 进屋一看,人没了,这才四处去找。
孙家人还以为是匪徒求财,将人绑走,敲锣打鼓地满城去寻,还张罗着悬赏,最后闹得孙公子被人拴在树上、罪状挂在身旁的丑态人尽皆知,最后灰溜溜地将人用床单裹了带回家去,又掏钱平息事端,希望这起丑闻能够到此为止。
一天里,孙公子被喂了无数汤药,到了傍晚才退了烧,人也算醒过来了,可却像是吓傻了,瞪着眼不说话,不让人靠近,也不管天热,缩在被子里鼓成个球,一直哆嗦。
孙员外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心疼坏了,见问不出来罪魁祸首是谁,只得让护院把孙公子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卧房外更是站满了人,生怕他再次被人劫走。
聂云汉和卓应闲来的时候,见到如此形势,颇有些伤脑筋。
不过倒也无妨,那些护院在他眼里与木头人毫无二致,木头人再多,也顶不了什么事。
两人换了夜行衣,轻盈落在孙公子卧房的屋顶上,借着院墙一侧茂盛树枝的遮挡,敛声息语地把那瓦片搬开,拆了个两尺多的窟窿出来。
其实也不算没动静,这动静在聂云汉听来已经算是明目张胆了,无奈那些护院功夫太差,警惕性也不高,跟赤蚺比起来算是又聋又瞎,而且还毫无观察力,只知道四下张望,完全忽略了头顶这一片青天。
卓应闲先轻轻跳入房间,将一旁侍奉的小厮敲晕绑起来,床上那藏在被子里的“肉丸子”一直瑟瑟发抖,根本对外面的情况毫无察觉。
聂云汉随后跳了进来,掀了被子,把那肉丸子也打晕,从肩膀到脚捆了起来,然后返回屋顶,和卓应闲配合着将人从那窟窿里拖出去,一把扛在肩上,施展轻功,就这么悄无声息地走了。
而那满院子的护院,没有一个发现的。
孙公子一睁眼,发现昨晚两个蒙面人又出现在眼前,简直是噩梦重温,顿时三魂吓去了七魄,哑着喉咙苦苦求饶:“两位好汉,你们到底想问什么,我说,我都说!求你们问完之后把我送回去吧,这荒郊野外的,实在太太太吓人了……”
“活该!”聂云汉鄙夷地踢了他一脚,“你祸害人家清白子弟的时候,没觉得吓人?就不怕他们半夜来找你?还给你送回去,想得倒美!”
卓应闲不想在这人身上多浪费时间,再次询问关平野被绑走时的情况,那孙公子仍是死活想不起来,不仅如此,还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活像得了失心疯。
两人手里都没有“赤心露”,聂云汉本想着找戴雁声要一瓶,但后来觉得有戴雁声在,或许还有别的法子,干脆就把人叫了出来。
戴雁声从哨声中听聂云汉要“赤心露”,便知他要审问人,于是将相关的药和银针都带上,匆匆赶了过来。
他看那孙公子抖得像片寒风中的树叶,不禁皱了皱眉:“你俩下手也太重了吧,人能经得起这么玩么?”
聂云汉听着别扭,“嘶”地一声:“戴爷,能不能换个词儿?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爱听不听。”戴雁声蹲下,抓过孙公子的胳膊,号了号脉,沉着脸道,“他现在这样没法问话,还得把人弄清醒了才行。”
聂云汉挠了挠头:“谁知道他就那么点胆子。”
戴雁声掏出银针,把孙公子的脑袋扎成了个刺猬,然后起身,没好气地说:“怎么昨夜没把话问清楚?还来这第二回,幸亏他还没断气。”
“不太相信这人说的话,今日又去市集上寻了佐证,发觉他说的确实是实情,才回来再详细问问。”卓应闲在一旁语气平淡道,“我们也没折腾他,走的时候人还好好的,是他被捆在树上一夜,不知道想起多少亏心事,自己把自己吓成这样。”
他音调没什么起伏,但言辞中依稀透出些许不满,只是碍着戴雁声与聂云汉的同袍之情,才不便发作。
戴雁声是习惯了跟聂云汉那样说话,本来也并没什么恶意,卓应闲此话一出,他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没眼力见儿。
但他跟卓应闲没到能开玩笑的那份儿上,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讪讪道:“等一炷香的时间,这人应该就能清醒了。”
接着他便看见了聂云汉幸灾乐祸的表情,满脸的恃宠生娇。
戴雁声不由地在心里骂了句贱人!
为了不引起孙公子的恐慌,戴雁声让聂云汉和卓应闲待会儿不要开口,只由他来问话,于是接下来,三人简单商议了一下要问的问题。
末了,卓应闲突然意味深长地说了句:“不知一会儿郭师爷还在不在府衙。”
聂云汉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为了翻看案卷,应该在。”
一炷香之后,孙公子悠悠醒转,戴雁声把接下来要用的药也调好了,这是“赤心露”和“黄粱散”——一味能扰人心神的药剂混合起来的丸药——这掺杂起来的产物,混合作用后能够让服用者听从问话人的指引,尽可能身临其境地回忆当时的情境,以便想起更多的细节。
给孙公子喂了药之后,戴雁声蹲在他跟前,问道:“现在什么感觉?”
卓应闲和聂云汉还蒙着脸,站在孙公子面前,见他目光迷离,似乎还不如方才清醒。
但孙公子却应声开口,声音虽是哑的,但却不抖了:“有些头晕目眩。”
戴雁声在他眼前挥手,孙公子的视线便跟着他的手转动。
“看得清吗?”
“看得清。”
“知道你是谁吗?”
“孙伦。”
戴雁声仰头看了眼聂云汉,聂云汉冲他点点头。
经过一系列测试性的问题,确认药效已经发作,这孙伦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戴雁声便开始引导他回忆当日见到关平野被绑的全过程。
“你仔细想想当日的情况。”他的声音十分轻缓,音调低沉柔和,在这漆黑的夜里,颇有些蛊惑人心的意味。
孙伦双眼发直,似乎已经陷入思考,喃喃道:“那日……他说他干爹是韩方韩指挥使,还说我要弄不死他,他就会弄死我,那眼神……就像要吃人似的,我当真是吓了一跳,便没与他多说……”
恍惚中,他似乎又到了那喧闹的市集,正带着人万般不服气地往家走,身后护院对主子的决定有些意外,在旁边喋喋不休地议论。
“少爷,真就这么放过他?”
孙伦瞪了那人一眼:“废话,韩方你惹得起吗?”
“这人肯定是吹牛,他怎么可能认识韩方?还干爹?我呸!”
“我记得林园的林老爷子是有个女婿在棠舟府当官,说不准他们真认识韩方呢?”孙伦糟心地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算我宽宏大量,懒得跟他计较。”
护院一个个都是莽夫,并不是本地人,又见识短浅,对此十分不以为然。
“要是真认识,能怂到现在?这瘸子平日里连门都不敢出,前几个月连教书的活儿都丢了,听说只靠写话本过活,哪点儿像认识指挥使的样儿?”
“就是!要我干爹是韩方,我还不得天天横着走,绝对不可能忍气吞声!”
孙伦听了他们的话,想想也觉得是关平野在唬他,这人两年多以前才来的棠舟府,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跟个丫头似的,要真有个显赫的干爹,就算不到出显摆,也不会这么任人欺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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