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为什么抛弃她?”
沈墟原地转了一圈,坐下,托起腮,这架势,像要与君促膝长谈。
凤隐不能久留,许多事等着他去处理,他来,不过是想远远看一眼,看一眼就走,就像之前很多次一样。
但今夜已发生了许多计划之外的事,再添一件,也不会更糟糕。
所以他坐下,离沈墟远远的。
可凤尊主心目中的远,也不过才一把剑的距离。但这点距离已教他难以忍受,于是他又故意把两条腿分得很开,坐得大马金刀,这样他的一条腿就能离沈墟稍微近些,从而得到一点聊胜于无的心理安慰。
他已在内心唾弃自己。
凤隐啊凤隐,你何时变得如此优柔寡断?
沈墟似乎又在耳边重复了一遍那个问题,有关一个男人为什么抛弃一个女人的蠢问题。
凤隐不太想回答,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沈墟等不及要走,他才开口:“这类事总有很多原因。我想其中最重要的一条是,他俩处不来。”
沈墟:“?”
凤隐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阴阳怪气地哼笑:“怎么,觉得荒唐?你以为魔教圣女与剑阁掌教相处起来很容易的么?”
沈墟不理解:“处不来如何相爱?”还生下孩子?
“头几年是融洽的。”凤隐双手拢在袖中,漫不经心道,“但夫妻之间朝夕相处,时间一长就会原形毕露,许多理念上的不同就显现出来,摩擦与龃龉日深,彼此又无法体谅包容,最后难免分道扬镳。”
沈墟:“理念上的不同?”
“比方说,”凤隐举例,“天池圣教,睚眦必报。这八个字几乎刻进了每个圣教教徒的骨血,我们不光有仇必报,而且喜欢加倍奉还。但某些正道中人,不管何时何地,都喜欢假惺惺地来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甚是宽宏大量,看,这不就从根本上产生分歧了吗?这种分歧不可小觑,因为它在生活中比比皆是,大到世代恩怨,小到鸡毛蒜皮油盐酱醋茶,若真处不来,再恩爱的夫妻到后来都会变成一对怨偶。”
沈墟听完,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很难不赞同。
若说寻常夫妻即使理念不同也可以互相包容,相携一生,晏清河和司空逐凤却不行。
这两位当年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想必也都是天之骄子,各有一身不屈傲骨与古怪脾气,要想他俩为了对方放弃固有观念,甚至改变性情,做出妥协,可比登天还难。
“而且。”凤隐压低了眉骨,语气变缓,“晏清河是一名剑客,一名真正的剑客。你知道对于一名真正的剑客来说,什么才是最重要的吗?”
沈墟知道:“是他手里的剑。”
“能创出河清海晏的人,注定为剑而生,注定以身殉道。”凤隐语气里终于掺了点苦涩,“这样的男人,也注定不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
那你呢?沈墟想问,有朝一日若让你做出选择,人与剑,你会怎么选?
他这般想着,看向凤隐。
凤隐似有感应,也恰好看过来。
两人视线隔空碰撞,一息之后同时垂下,落在彼此嘴唇,蜻蜓点水般一瞥,又触电般同时扭头。
凤隐紧抿的唇上还残留着一抹醒目的艳色,身子绷紧了,神情戒备。
二人对视过后,就又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沈墟原先发烫的脑子此时已完全冷却,他用枯枝在地上戳戳点点,划来划去,慢慢地,终于开始觉出不对味来。
按照凤隐恶劣的性情,方才他为什么停下?
他完全可以一不做二不休顺水推舟将错就错,为什么偏偏停下?是他不想吗?显然不是,刚刚他分明情动,那种箭在弦上浓烈到要将人烧化的渴望,沈墟能感觉得到。
沈墟眼神渐渐犀利。
“为何这样看我?”凤隐感觉不妙。
“你曾经说,若我把自己彻彻底底地给你,你就可以考虑喜欢我一下。”沈墟突然原原本本地复述起凤隐的原话,“还说,我若伺候得好,你就独宠我一人。”
凤隐往人心口上扎刀的时候一向是什么话够狠就说什么,他没想到,沈墟竟原封不动地记着。
如今翻起旧账,这刀口往里,狠狠地扎回来,扎得他脸色白了三分,人模狗样的笑容几乎破功:“怎么,难道你改了主意,愿意跟本尊回去了?”
沈墟摇头,盯着他,倏地展颜一笑。
“凤隐。”他连名带姓地唤他,“现在我敢给,你敢要么?”
拢在广袖中的拳头蓦地攥紧,凤隐瞳孔收缩。
他不用说话,如临大敌的反应已说明了一切。
他不敢。
凤尊主行事乖张,放肆狂狷,天地间哪有他不敢做的事?
除非他珍之重之,顾虑重重。
是了,他对他不是没有感觉,否则他不会总忍不住亲他抱他,但又不敢真正侵占他,也不会长途跋涉赶来看他,还要为他拈酸吃醋,失控暴走。种种迹象表明,这不是一段单方面的念想,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又不得不想方设法地推开他。
沈墟意识到这一点,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凤隐知道沈墟聪慧过人,自己的言行不一已经引起他的怀疑。
长痛不如短痛。
他闭了闭眼睛,断然起身:“今后本尊不会再来。”
他拂袖要走,袖子却无论如何拂不动,低头一看,沈墟正巴巴地扯住它。
“沈墟……!”
凤隐额角的青筋已在鼓动,他薄唇微启,刚说了两个字,沈墟就飞快地起身,攀着他的手臂往上,死死捂住他的嘴。
“你要是张嘴只会说些教人生气的话,不如把嘴巴闭上。”沈墟眨眨眼睛,眼里有促狭的笑意,整个人不知为何显得轻快灵动,似乎很高兴。
凤隐:“……”
放眼整个江湖,还没哪个不要命的敢上来就捂凤尊主的嘴!简直胆大包天!
凤隐危险地眯起眸子,脑海里已想出一万种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但这些想法一碰到沈墟这个名字,就都像耗子见了猫,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正僵持,风声带来异样的响动,凤隐面色微变。
沈墟也松了手,敛了笑意,低声附耳:“你听到了吗?”
凤隐点头。
是马蹄声。
沈墟:“有几人?”
凤隐侧耳细听,道:“七人。”
沈墟眉眼间闪过阴翳:“这村子一年半载都没什么外人到访。”
凤隐冷嗤:“他们的动作倒比本尊想象中要快。”
两人相视一眼,沈墟问:“你要走了么?”
凤隐挑眉:“来都来了,不如看场好戏再走。”
“好。”
沈墟说完,人已掠了出去。
刚跃过山坡,他骤然停下。
凤隐始终离他两步远,广袖翻飞,气度雍容,奇道:“马儿停下了。”
又过几息,山岭彼方隐隐传来兵刃相交之声。
凤隐挑眉:“打起来了?”
沈墟面色凝重:“走,去看看。”
二人又提气奔出几里地,绕过山岭,只见前面空地上两伙人正自恶斗。其中有一老一少,老的使一根铁扁担,小的武功拙劣,只是从旁掠阵,沈墟蹙眉:“卜阴阳,小张四郎?”
“嗯。”凤隐长眸微眯,食指虚点,“除他们之外,那个把脸涂成半黑半白使七星剑的,是扮神鬼的李无常。那个穿红戴绿刀枪不入,练了一手铁布衫硬功夫的是傀儡艺人苗金线。至于使九节鞭的妇人,乃小唱名伶孙婆惜。这么看来,除了已逝的三位,路岐七侠今夜算是到齐了。他四人联手,若遇上寻常对手,按理说不在话下,只可惜……”
沈墟沉声接道:“对面七人,是海沙帮与崆峒派一等一的好手。”
薄唇展开一点弧度,凤隐神秘一笑:“如此说来,对面也有你的熟人。”
他指向下方一道跛足的灰色人影:“喏,那个人,就是当初清净崖上被你放走的……啧,此人叫什么来着……”
“秦三爷秦霸。”沈墟面无表情道。
作者有话要说:沈墟:来呀!翻旧账呀!谁怂谁不行!
凤隐:……逐渐暴娇。
第74章
秋月西斜,银光泄地,十二人分成三团厮杀,呼声猛恶,一时难分胜败。
卜阴阳手中的铁扁担重达三十余斤,势道沉雄,往地上一杵就是一个坑,他以一敌二,架住海沙帮两位年轻后生,还不忘口出讥讽,朝隔壁战场呸唾沫星子:“崆峒五雄近年来在武林中名声极响,怎么今日也沦为了魔教鹰爪?我看不如趁早改了名号,叫什么五雄?我瞧是五熊,狗熊的熊!”
那厢被他指名道姓辱骂的崆峒五雄手持日轮刀,分成了两拨,二人与李无常手里的七星剑相拼,另三人对阵光着膀子的苗金线与使九节鞭的孙婆惜。
路岐七侠死三余四,各有各的绝活。
苗金线不光练就了一身的霸道外功铁布衫,还天生神力,他连声吼叫,左一拳打歪了崆峒一雄手里的弯刀,右一拳打得二雄眼眶崩坏眼球炸裂,双拳爽利利当空一击,竟有铁石之音!三雄面色陡变,脚下轻移,身子孤烟般冲天而起,眨眼掠至苗金线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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