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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归墟 完结+番外 (故栖寻)


  楚宝儿不屑道:“那就每三个月一服呗,又有什么难了?总比耽在这里等死强吧?”
  “你当你想服,魔教就会大大方方地给么?”冲云子横他一眼,眼神里颇有恨铁不成钢之意,“到时候你若不乖乖听话当条俯首帖耳的魔教走狗,他们岂能让你续命?你堂堂落霞山庄少庄主,难道愿意低声下气侍奉魔头?”
  楚宝儿不过提了一嘴,就被劈头盖脸训斥一通,他吐吐舌头,不再言语。
  一群人各怀心思,静坐发呆,忽听得外面传来拖沓的脚步声,他们瞿然一惊,相视一眼,神情各自凝重起来。
  这些日每日都会有人拿着黑鸦丹前来相询,问他们愿不愿意服下丹药归顺圣教,当然,魔教那帮心狠手辣的畜牲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好言劝说,要不是第一天他们强灌冲凌服下黑鸦丹,而冲凌转头就撞墙自尽的话,此时也轮不到怀柔手段。
  从方才那一场谈话来看,司空逐凤打的主意已经在慢慢奏效,有人态度软化了。
  “那帮人还是没松口?”
  阳光灿烂的中庭下,凤隐懒洋洋倚在太妃椅上,屈指逗弄着怀中赤狐,那狐狸刚到奈何宫时,又瘦又丑,瘸了一条腿不说,耳朵还缺了半只,如今倒是养得油光水滑聪颖机警,只是生性顽劣,常常摸去厨房偷吃活鸡活鸭,或者大摇大摆捉弄侍从,还惯爱狗仗人势。
  常言道,物似主人形。
  秦尘绝阴恻恻扫了一眼前方的人与狐,回道:“禀告尊主,裘潮生与西门昼已主动服下黑鸦丹,方才已派人送他们下山。”
  凤隐似乎不感兴趣,淡淡嗯了一声,修长手指抬起赤狐下巴,不轻不重地搔了搔,那狐狸舒服地眯起眼睛,亲昵地呜咽一声,翻过肚皮。
  凤隐又挠起它的肚皮,头也不抬:“圣姑吩咐你办的事可有眉目了?”
  秦尘绝顿了顿,明知故问:“不知尊主问的是哪件事?”
  “你觉得呢?”凤隐卷起唇角。
  “若是有关沈墟的那件事……”秦尘绝故意拖长了语调,“那就恕属下无可奉告。”
  “他死了。”凤隐倒也不计较他态度倨傲,反正这些年来也习惯了,只是叹了口气,“回去告诉圣姑,别再浪费本教人手,本尊亲手捅的那一剑,正正瞄准了心口,沈墟已死岂能有假?难不成是不信本尊的准头?”
  “尊主勿怪属下过分谨慎小心。”秦尘绝道,“毕竟有岚姑的例子可循,这死人转眼就活过来,也不是绝无可能的事。”
  “你是说,沈墟也会那诈死术?”凤隐似乎突然生出一点兴趣来,“要真是如此,那务必请秦护法踏破铁鞋也要将人找出来,岚姑销声匿迹,我又对这秘术心痒已久,很想当面讨教一二。”
  秦尘绝颔首:“属下定当尽心竭力。”
  “比起这个……”凤隐话锋一转,“本尊更想知道,圣姑为何对区区一个沈墟这般上心?”
  “这个,属下也不知。”秦尘绝皮笑肉不笑,“或许……”
  凤隐:“或许?”
  “或许得问问尊主您自己。”秦尘绝意有所指,“您上心的人,圣姑当然也上心。毕竟做娘亲的,总希望多多了解儿子的近况,这个近况指方方面面,越详尽越好。”
  凤隐闻言,抬眼看过来。
  四目相对,他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灿烂,轻声唤:“秦尘绝?”
  秦尘绝:“属下在。”
  凤隐:“滚回去继续当你的狗吧。”
  秦尘绝乖觉:“属下告退。”


第68章
  奈何宫地下,轻纱帷幔,冷香萦绕,十二连枝青铜灯彻夜长明。
  凤隐沐浴完毕,披散着如墨长发,缓步下阶。
  他走得很慢,慢得出奇。
  生活中,他总是过分吝惜自己的体力。
  但他出手时又很快,快得离谱。淬着寒光的白瓷碎片甫一扰动空气从阴影中划来,下一息就被连瓷带人制在怀里。
  “醒了?”空气中满是清苦的药香,凤隐瞥一眼不远处被砸碎的药碗,再拉回视线时雀跃已散,手中力道加重,嗤笑,“刚醒就这么有精神?”
  被捏住手腕点了穴的人对他怒目而视,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明明柴毁骨立,憔悴羸弱,像是转眼要去见阎王,乌黑的瞳仁里却燃烧着两簇明亮的火,脊背依旧挺得笔直,干裂的枯唇也因忍痛而抿出倔强的弧度。
  这样的,活着的,有生动情绪的沈墟,确实比昏迷时有趣多了。
  凤隐又高兴起来,饶有兴致地打量他,像是初次见到眼前的人。
  沈墟在他莫名炽热的目光下哑声喘息,他重伤未愈,方才那一记失败拙劣的偷袭已花光了他所有的力气,一出声,嗓音滞涩:“这是……哪里?”
  “奈何宫。”凤隐双臂圈住他的腰,看似禁锢,其实是支撑。
  沈墟表情空白,似乎是在想,奈何宫是哪里。
  “天池百里碑,本尊住处。”凤隐强硬地掰开他的手,拿走他死命攥着的瓷片,稍一运功,瓷片转瞬化为齑粉,散于半空,温声道,“以后想杀我,别用这个,传出去,堂堂魔教尊主死于一片碎渣子,很没面子。”
  而后他垂首,探舌,一点点舔去沈墟手心里渗出的血滴——那里被碎瓷划出两道浅浅的伤口。
  手心被濡湿,传来一阵麻痒。
  沈墟迟钝地转了转眼珠,瞳孔蓦地紧缩,他盯着凤隐,震惊,怀疑,抵触,眼神复杂得无以复加,凤隐自下而上与他对视,勾唇,对他的反应很满意。而后,一点点地,凤隐敏感地察觉到转变,沈墟逐渐变得平静,冷淡,疏离,看他如看陌路人。
  凤隐直起腰,玩弄起那只手的手指:“为何这样看我?”
  他不喜欢他这样的眼神。
  沈墟自嘲地笑了笑:“足下不是要杀我吗?如今怎么改成软禁了?又像这般虚与委蛇,讨好诱哄,难不成,是在下还有什么利用价值?”
  话说出口,沈墟就厌恶地蹙起眉,原来他也会说带刺的话。
  凤隐挑眉,并不动怒,反而笑嘻嘻道:“沈郎倒也不必妄自菲薄,即便你没了利用价值,就冲着这张脸,也罪不该死,再说了,本尊不是那种用完就扔的人,你要是乖乖听话,我待你还跟从前一般无二。”
  呵,这话说的就好像捅他一剑要他死的人不是他一样。沈墟垂眸,眼睫轻颤,心想,哪来的从前?
  不过都是逢场作戏。
  那样的从前,不要也罢。
  他深知论嘴皮子功夫,十个沈墟也说不过一个凤隐。他也不愿再口出恶言,索性闭嘴。
  而他沉默隐忍的样子落在凤隐眼里,则勾出一种别样的意味。
  凤隐本还想再调戏几句一解数日沉闷,垂眼就望见一片春光,喉结微动。
  说也奇怪,沈墟昏迷的这些日,擦身换药之类琐事都是凤隐亲力亲为,那时翻来覆去把人扒光了都没生出什么旖旎心思,此时人醒了,里衣虽薄,但也穿得齐齐整整,只是领口微敞,露出一截冷白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再就是一线胸腹而已,干巴巴的,也没什么可看的……
  被迫倚在他胸口的人蓦地发出一声闷哼,凤隐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间收拢了双臂,将人箍疼了,一皱眉,连忙放手。
  一放手,沈墟一个不稳就往地上摔倒,凤隐在心里暗骂一句,又不得不将人捞回,这次直接把人打横抱起,目光扫去,猛地触及沈墟胸口逐渐洇开的血花,脸色彻底沉了下来:“伤口裂了。”
  嗓音中竟有风雨欲来的威势。
  “没事还是少折腾,好好躺着养伤!”
  沈墟不知他黄鼠狼给鸡拜年在演什么好心,冷笑:“这伤还不都是拜阁下所赐?”
  凤隐足下一顿,头一回没说点什么给挤兑回去。
  因为他确实捅了那一剑。
  尽管他没想要沈墟死。
  郿坞岭上,所有人都以为凤隐杀了沈墟,凤隐当众也是亲口这么说的,说的具体是什么,乏善可陈,左右不过是“与圣教作对者当有此下场”之类的杀鸡儆猴之语,但最后等圣教挟带各派人质离了郿坞岭,他立刻就暗中嘱咐苍冥,给沈墟收尸。
  名为收尸,其实是抢救,虽然出剑时故意偏了半分,已料到沈墟还留有一口气在,但当晚,当他真在奈何宫亲眼见到奄奄一息的沈墟,亲眼见到那一剑留下的狰狞伤口时,他还是慌了。
  凤隐这一生,很少有慌乱的时候。哪怕他自己马上就要死了,他也绝不会像那一夜一样患得患失。沈墟命悬一线,偏偏还高烧不断。
  他第一次像个正常男人一样,会后悔冒险,会自责,会三天三夜守着一个人不阖眼。
  这很怪异,在此之前,他以为沈墟只是一颗被他肆意玩弄的棋子,虽然不无欣赏,不无宠爱,偶尔也会被美色所惑,但那只不过是一时的。一时的新鲜。就像猫儿狗儿纵然乖巧可爱,美人纵然妩媚养眼,但死了就死了,死了还有下一个,也没什么好可惜的。
  但沈墟不一样。
  他不一样。
  究竟哪里不一样?
  凤隐想这个问题已想得脑袋快要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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