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隐恬不知耻,点头道:“是啊,好东西自是要分享。江湖儿女,性情所至,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何必被条条框框束缚死?”
沈墟凉凉道:“那阁下窥人洗澡也是性情所至?”
“看你洗澡又有什么打紧?”凤隐皮笑肉不笑,“你若觉得吃亏,本尊也脱光了跳进池子里,让你看个够本……”
“谁,谁要看你!”沈墟羞恼不已,跟这个颠倒是非的魔头辩不明白,这就屈起腿,抱住,把头埋进双臂,闷声道,“你休要再与我蛮缠,我不跟你说了。”
说不过就躲起来,这举动颇有些孩子气。
凤隐失笑,收敛几分,不再散德行。
良久无言,待腹中饥饿,他去捉了两只野竹鸡,觅得一避风处,生了火烤来吃。
沈墟一直跟着他,捉竹鸡时跟着,取水时跟着,连撒尿也跟着,这时候脸皮倒是不薄了,黏在屁股后头,就像个甩也甩不掉的小尾巴。
凤隐打从娘胎里生下来就嘴欠,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些浑话拿他取乐,他全程冷着一张上坟脸,嘴巴闭得死死的,就当没听见。
吃饱喝足,以天为被,以地为席,坐望苍穹。
此时,山中万籁俱寂,一钩眉月数颗星子斜挂天际,清光泻落,给草地铺上碎银。
火堆哔啵作响。
凤隐仰面躺下,双臂交叉枕在脑后,眯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墟开口问:“那个欢喜童子据说是魔教右护法,可是你的手下?”
凤隐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沈墟一直记挂着此事:“他抢了瑶儿去,说要收她为徒,此事是真是假?”
“真亦如何?假亦如何?”凤隐睨眼道,“你们总说魔教中人喜怒无常,说一套做一套,我说是真,你敢信么?”
“信。”沈墟道,“我瞧他不像是个很坏的人。”
凤隐笑了:“在你眼里,什么样的人称得上很坏的人?”
沈墟看他一眼:“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杀人的人。”
凤隐撇嘴,不附和,也不反驳,翘起二郎腿:“放心吧,郝不同一不杀女人,二不杀孩子,三不杀特立独行之人,你那瑶儿姑娘,定然安好无虞。”
既然凤隐都这么说了,沈墟就彻底放下心来。
凤隐看他大松一口气,面上自然而然流露出关切神色,心下不悦,故意道:“江湖传言都道沈少侠与那千面郎君形影不离,乃莫逆之交,如今看来,哪有玉尽欢什么事?沈少侠与这瑶儿姑娘,才是契若金兰,性命相托。”
沈墟从没听过什么他与玉尽欢的江湖传言,但他没听过的江湖传言多了去了,不确定其中是否真有这条,初时他并未接话,只直直地注视着快要熄灭的火堆,摆弄起用来充当拨火棍儿的树枝,沾了黑灰,在地上勾勾画画。
凤隐自讨没趣,也不再说话。
半晌,才听到沈墟接了话茬:“你认识玉尽欢?”
凤隐随口胡诌:“打过交道。”
沈墟顿了顿,又问:“你可知他现在何处?”
凤隐嗤道:“你一个莫逆尚且不知,我从哪里知道去?”
沈墟唔了一声:“也是。”
从凤隐的角度看过去,沈墟支着下巴,呆呆望着火堆出神,眼里盛着火光,模样却清冷,隐隐透出一丝寂寥。
凤隐心中一动,撑起身来:“怎么,你在寻他?”
沈墟摇头:“没有。”
凤隐挑眉。
“真要找,也找不到的。”沈墟喃喃道,“他既有心躲我,我如何寻得到他?”
凤隐薄唇翕张,似乎有话要脱口而出,临了终于还是忍住,也扭头看向火堆。
夜至中天,燃烧用的木头正散发出常人不易察觉的暗香。这种香气本身无害,但若与一种叫做“梦泽”的香料混合,就会产生催人入睡的效果。
凤隐已先服下解药,阖目假寐,静静等着香气入体,药效发作。他那件红色外衫早已不知所踪,此时只着一层薄薄的素色中衣,好在时值盛夏,夜间就是光着膀子睡在野外,也不觉得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寂静中,他听到身旁窸窣作响,伴随着落叶沙沙声,那声音时重时轻,显是沈墟拖着伤腿缓缓走近,他佯装不知,放缓呼吸,看上去就与睡着无异。
脚步声到了身旁,停住。
凤隐知道沈墟在看他。
有那么一瞬间,凤隐以为沈墟业已发觉。
他等待着。
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沈墟若执意拦他,那就别怪他……
良久,什么也没发生。身上只是轻轻落下一件外袍,鼻间嗅到独属于沈墟的清冽气息。他的心往下沉了沉,感到一阵刺痛。如荆棘加身。
又不知熬过多久,只听沈墟低低道:“你若遇见玉尽欢,告诉他,不必躲我,沈墟以后仍当他是朋友,再……再没别的。”
凤隐怔了怔,一颗心彻底沉入谷底,翻身坐起。
只听咚的一声响,沈墟跪倒,直直栽进他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哼,把墟墟宝贝当傻子的都是大傻子。
第60章
沈墟醒时,已近午时,空山寂寂,唯闻鸟语。
刺眼日光耀得他一阵眩晕,浑身说不出的惫懒,躺得一阵,扶额坐起,披在肩上的外袍顺势滑落,怔了怔,随即想起这衣裳是他昨夜脱下给凤隐盖上的,此时不知怎的又转回到自己身上。
凤隐……
环顾四周,脚边只剩一堆枯枝灰烬,哪里还有凤隐的影子?
他沉下脸,慢吞吞重新穿上外袍,扯动间,身上伤口一痛,低头去看,发觉各处伤口都已被细心地包扎好,洁白的绷带与阳光一样晃眼。其中腿上的绷带表面还用黑色草木灰写了一个龙飞凤舞的字,“避”。
其意不言自明,郿坞岭将有一场恶战爆发,让他避走为上。
做到如此地步,也算仁至义尽。
沈墟勾了勾唇角,拂去那个避字,转回昨日堕下的瀑布上游,寻回不欺剑,迳往郿坞岭而去。
没来之前,沈墟已知此次正气盟会期,来了不少熟面孔,其中有不少,直接或间接都与他有过龃龉,为了避人耳目,他先在山路旁摆摊的脚夫那儿买了顶宽檐斗笠,遮去大半面目,一路上也不与人多言,问得聚会设在郿坞岭逐鹿校场,便自施展轻功,飞掠上去。
花意浓曾言,这郿坞岭居中原腹地,两山夹一道,这条道自古乃往来交通的集散所在,为便宜行事,武林中的大事有多半在此地商议决策,又因郿坞岭离位于西侧的大同学宫相距最近,大同学宫于中原武林又享誉多年,恩威颇重,所以诸如逐鹿宴这样的武林盛会也都由大同学宫一手操办,这回自然也不例外。
逐鹿宴乃中原武林一年一度的比武大会,而这逐鹿校场就是为逐鹿宴修建,此次正气盟选在逐鹿校场会期,用意可想而知,是想通过比武一较高下,盟主之位能者居之。
只见岭上,偌大的校场黑砖铺地,四角上各竖一根青铜浇注的擎天柱,柱上分别雕有狮虎狼鹰,栩栩如生,望之生畏。
场上人头攒动,各门各派席地而坐,前排自是各门派有头有脸的宗师人物,往后依次论资排辈,像凌霄宗这样不请自来且立场存疑的门派,自然被安排在最外围,甚至被暗中盯梢,谨防异动。
比武已进行了一个多时辰,群雄轮番上场。
沈墟没去找花意浓一行人,于东北角上寻了处空地,抱着剑,倚柱而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隐在斗笠投落的阴影里,默默扫视人群。
校场上,一男一女激斗正酣,沈墟起先只顾着在人群中搜寻凤隐,没去在意,后来听得台下英雄群情激昂,个个拍手叫好,高声喝彩,心下好奇,便凝目去看。
原来台上那位锦衣华服的男子亮了手空掌接白刃的功夫,双掌合击,啪地夹住了女子迎面劈下的苗刀,两相角力,俱涨红了面皮。那女子左手持刀,额角爆出青筋,膂力不输男儿,忽地一声娇喝,抽刀出掌,鹞子转身,凌空再砍。两三招间,沈墟已看出她身子重心往往偏左,右侧防守薄弱,定睛细看,才发现她右臂衣袖空荡荡随风飘扬,原是独臂女侠。
沈墟本不善于记人面貌,此时才认出场中女子正是落霞山庄庄主楚惊寒,而与她较量武艺的中年男子,丰神俊朗,使的一手出神入化的锦绣神掌,乃琅琊城主赫连春行。
从场上局面来看,这二人武功相当,一时胜负难断。
场下英雄议论纷纷,有说楚庄主痛失一臂后仍能连败扶摇门门主西门昼与海沙帮杨大先生,可见巾帼不让须眉身手非凡,若是双臂俱在使齐了落霞刀法,赫连城主焉能招架?也有替赫连春行分辨的,说他怜香惜玉有心退让,比武未尽全力所以才拖延至此,若早早便将楚惊寒打下了台,同是武林世家未免太不给面子。
“放你娘的狗臭屁!”只听一道愤怒的嗓音陡地骂将起来,“比不过就比不过,认输就是,硬说什么怜香惜玉,替人往脸上贴金时先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沈墟抬手,微微将斗笠往下按了按,不用看,已听出那人是楚宝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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