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狐狸在怀中抖如筛糠,呜呜地叫,他原想温声安慰一句“莫怕”,可嘴唇刚起开一条缝,鲜血却先行喷涌而出。
申青玄也不想在将死之人身上白费力气,发泄完还是转头往山洞里奔。
刚奔出两步,洞穴里飞来一人,好死不死正巧砸在他身上,来势之疾劲道之大,直将他砸得一同飞出去,摔了个狗啃泥。
“葛二爷还不快起开!你要将贫道活活压死么!”
申青玄被砸得头晕眼花,压在他背上的葛威重如水牛,他费了好半天劲才爬出来,一抬头,正对上边上秦霸因惊惧而瞪大的双眼。
他连忙转头,只见被他掀在地上的葛威口唇绀紫,目眦欲裂,面皮底下遍布诡异血丝,仰挺着一动不动,一探鼻息,早已死透了。
“这,这,这……”
他看到秦霸的眼睛不知为何又瞪圆了一圈,也看到赶来的众人脸上现出惊诧愤懑的表情,而他已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喉咙里“咯咯”地响,脸上的每一根肌肉都在止不住地痉挛,他极力垂下眼,看到带血的剑从自己喉咙里平刺出来,剑尖犹在颤动。
不,不是剑在颤,是他的身体在颤,颤得就像风中狂舞的落叶!
他慢慢闭不拢嘴巴,舌头无力地探出,垂下,鲜血从猩红的舌尖滴落。
他死前说了最后一句话:“凤……凤隐!”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不敢说话。
第9章
申青玄终究没看到凤隐的脸,因为他已死了。
沈墟也没能看到凤隐的脸,他是个瞎子,兼腹背受伤,失血过多,连一根手指也无力抬起。他明明几近昏迷,但凤隐这个名字仍如刀刻斧凿,强势地烙在了他的心石上。
因为这个名字的主人接下来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人间炼狱。
只半盏茶的功夫,十六声凄厉哀绝的惨叫。
山风吹来,沈墟一时分不清鼻尖萦绕着的腥甜的潮湿的令人作呕的血气是来自自己身上,还是来自那些或被毙于掌下,或被一剑穿喉的死人尸体。
小狐狸在怀里装死,一动不敢动。
他拼命伸出手,伸向黑暗中的虚空,抓到的却只有黏稠的血浆和腥臭的土。
然后一只手握住了他。
那是恶鬼的手。
掌心一如既往凉得惊心。
沈墟不在意,紧紧握住它,如溺水之人攀援浮木。
他从喉咙里拼命挤出嘶哑破碎的声音,很低很低,低的得教人附耳来听。
他说:“够了。”
“还有一个。”
恶鬼开口,慵懒华丽的嗓音失了笑意的底色便彻底冷如冰锥。他杀人时一声不吭,此时说话,连声音里都铺满着杀气。
此刻无论是谁,哪怕观音菩萨下凡,如有一个字违了他意,也是个肉身不保的下场。
沈墟摇头,仍坚定地道:“够了。”
凤隐不答,僵持之下隐有剑拔弩张之象。
那幸存到最后的人已受重伤,瘫在地上本以为在劫难逃,耳听得凤隐与沈墟的对话,连忙朝沈墟磕头乞饶:“这位侠士,您大人有雅量,仁义无双,武功盖世,就劝劝凤……凤尊主,饶小人一条烂命吧!”
沈墟听嗓音,认出那人是秦霸。
此前那般豪横直爽的汉子,当性命被人捏于股掌之间时,也不得不折腰臣服。
“你可想仔细了,确定要留活口?”凤隐最后跟沈墟确认。
沈墟怕他执意杀人,始终不肯松开他的手,拉扯间动了内息,嘴角又淌下血:“放他……走。”
“不后悔?”
沈墟闭了闭眼睛:“不后悔。”
闻言,秦霸连忙拖着伤腿挣扎着爬起,拱手道:“侠士大恩大德,秦霸感激涕零,他日若有幸相遇,定衔草结环涌泉相报,今日就此别过!”
说完,便以尽可能快的速度逃下山去,与其说是逃,不如说是滚。
凤隐没追。
四周重又安静下来,沈墟躺在死人堆里,喘息声越来越低,微弱如风中之烛。他终于撒开了凤隐的手。
凤隐轻轻摩挲指尖上沾染的血迹,居高临下,盯着沈墟审视片刻,问:“为何舍命护我?”
沈墟仰面躺着,样子颇为平静,一点也不见濒死的痛苦与恐惧,喉结耸动,他言简意赅地吐出四个字:“三日之约。”
“就为了区区一个口头约定?”凤隐不信这世上真有这般憨傻之人,试探说,“我骗你的,那什么碧落黄泉针上根本没毒,连名儿都是我信口胡诌的。”
沈墟静了片刻,却道:“我知道。”
凤隐奇了:“你知道?”
“世上怎会有能够听从主人指令而游走于他人体内经脉的针呢?想必是编来唬我的。”沈墟说了个长句子,登时汗透重衫。
“原来你不傻。”凤隐哂笑,“既然不傻,方才为何要留下活口?”
沈墟叹了口气:“何必赶尽杀绝?”
“哼,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凤隐一挥袍袖,“别怪本尊未提醒,今日你放他走,可谓后患无穷。”
后半句话沈墟没听见,因为他已昏迷。
凤隐等了一会,没听见答话,俯身察看,拍之不醒。
“昏了?”当即冷冷嗤笑,“娇气。”
原想就此撒手不管,踌躇一阵,看在沈墟抵命守诺蠢得绝种的份儿上,凤大尊主纡尊降贵,出手帮他点了止血的穴道,随后一手缓缓托起他的腰,一手隔着衣衫贴在后心,源源不断地往他体内输送起内力。
半柱香后,沈墟紧蹙的眉头逐渐舒展,一时性命无虞。
凤隐轻轻抱了他起来,又顺手拎了那只瘸了腿又没了一只耳朵的丑狐,施展轻功,掠下山去。
“你带我往哪里去?”奔得片刻,沈墟悠悠醒转。
“自然是回岐山天池。”凤隐理所当然地道。
岐山天池是魔教老巢。
沈墟默默地就要往下爬:“我要回剑阁。”
“剑阁有什么好?”凤隐箍紧了他的腰,将人死死钳制在怀里,轻嗤,“你随我回天池,保你吃好喝好,穿好玩儿好,我有空还能想办法替你治治眼疾。”
沈墟苦笑:“阁下何必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哈哈,你怎知本尊生来偏爱强人所难?”凤隐嘴上这么说,脚下却是顺着他的意转了方向,“不过今日本尊就为你破例一回,你救我一命,我劳累送你回剑阁,从此咱们两不相欠。”
沈墟心想,这位魔教尊主果然精明,不做赔本买卖。
凤隐体凉,沈墟伤后发起高烧,额脸一片滚烫,下意识往凤隐颈间裸.露的肌肤上贴。
火舌般的鼻息燎在脖颈,肌肤相融,凤隐越奔越热,只觉怀中抱了个大暖炉,而那只信手搭上的丑狐此时又跟件貂皮似的紧紧趴在肩头,更是热上加热。凤尊主何时吃过这种苦?脸色是越奔越黑,直想捡条河将这一人一狐统统丢进去浸上一浸。
沈墟半昏半醒,哪知魔头心思,他此时有如炎炎夏日抱了块冰,舒坦极了,无意识地拿脸蹭了蹭。
这一蹭,动作其实极细微,凤大尊主却差点一个没稳住摔个倒栽葱,咬牙切齿:“找死?”
沈墟可能没听见,也可能听见了装没听见,总之没作声,但也克制住了不再乱动。
过了一阵,他重又昏睡过去。
等再度醒来,他已经安然躺在了自己床上,鼻尖萦绕着苦涩浓郁的药香。
“师父!师父快来!师弟醒啦!”
守在床边的殷霓忽见沈墟睁开空洞双眼,惊喜交加,连忙喊师父来瞧。
风不及正立在窗前不知在想些什么,闻言立即转身,走到床边,弯腰搭脉。
殷霓是个急性子,嘴里嘈嘈切切没个消停时候:“如何了如何了?醒了便是好了吧?我看他脸色比前两天好些了,定是七宝回魂丹发挥效用了。师父你瞧好了没,师父你怎的不说话?”
风不及白她一眼,抚须沉吟:“嗯……眼下危机已过,算是从阎王爷手里抢回一条命,慢慢将养着吧。”
“太好啦!”殷霓就等着他这句话呢,拍着胸脯长舒一口气,喜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师弟以后要享福的,享好多好多福!”
话音中竟含哽咽,想是连日来饱受惊惧之苦,此番喜极而泣。
沈墟也不真是块无药可救的木头,出言安慰:“师姐别哭,我没事。”
这一说话,才发现嗓音喑哑嘲哳,如两块生了锈的砧板相互摩擦,再一问,才惊觉自己已昏迷了整整五日之久。也怪不得殷霓担惊受怕了。
“我还以为你挺不过来马上就要死了!”殷霓蓦地放声大哭,哭得房梁也要塌了,“那天师父听到门外有响动,一开门就看到你浑身是血地僵躺在地上,有进气没出气,肚子上一个血窟窿,呜呜呜……真真是吓死人了!小师弟,你且说出来,是何人害的你,师姐,师姐替你报仇!”
沈墟被她嚎得额角青筋直跳,吃力地将手伸出被窝,在她头上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等殷霓哭声渐止,便一五一十地将清净崖上发生的事如数禀告师父。
风不及听完,沉默良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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