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你打把伞去的。”许禾连忙取了帕子给人擦去脑门儿头顶的雨水。
“几步路的功夫,我想着来去快。不曾想这雨却是越下越大。”虽是淋了雨,却也不改铺子开业的高涨情绪,他拉着许禾的手:“放鞭炮吧,街上人少正好,免得爆到人去。”
许禾笑了一声,折身取了火折子,两人拉开爆竹,点燃引线,张放远连忙蹿脚跑进铺子去。怕许禾听了这爆裂声心悸,他一双大手捂着人的耳朵。
爆竹一个个炸开,登时就冒起了白烟,响了好一阵儿,这串炮竹买的比先前茶棚开业的大许多,放的也更久。
雨纷纷有些不尽人意,噼里啪啦喜庆的爆竹声却让两人情绪高涨,爆竹放完以后,两人相视一笑。
“谁家铺子,这秋雨瑟瑟里开张,也不怕生意同这时节一般火热转雨凉吗?”
“付兄,该你作诗了。可别拿着别的说事儿打岔。”
“诗随时可作,付兄怎能拿我取笑,铺子就在对头楼下,叫玲珑刷牙铺。铺子倒是真的小的玲珑。”吃酒的男子念叨完招牌,啧了一声:“这年头当真是什么都能起铺子了。”
背坐窗前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闻言侧身去,在爆竹余烟雾中,倒是真瞧见了斜雨下的那铺子。
“当真是刷牙铺子,城中前无所闻啊。不妨去瞧上一瞧?看个稀奇去。”
“正有此意。”
第66章
下了雨四处都跟漏风似的,凉丝丝的没个着落。
张放远怕许禾冷着,去临街买了个暖手壶,又在食肆灌了热水给人捧着。
“这才早春就用上这个了?”
“你凉不得。”
许禾嘴角动了动,捧住暖手壶,心里暖洋洋的:“幸而是家里没有人来看咱们今日开业,不然可要让他们着急了。”
张放远心态倒是挺好的:“生意并非一日之功,着急不来的。”
许禾点了点头,其实自己心中也没有底,此次开牙刷铺子花费的成本不是个小数目,盘铺子,前期装整,又是准备货品,他一直计算着,到今日铺面儿开张,已经花费了五十两银子出去。
这么大一笔钱,在村户媳妇儿都可以娶一箩筐了,更何况别的。
“那咱们今日能有生意吗?”
张放远还没来得及答复许禾可怜兮兮的话来,便有三两个年轻面孔结伴而入,他拍了一下许禾的手,低声道:“你说呢?”
言罢,他便起身去招呼来客。
“几位客官随意看看。若有需要介绍之处招呼便是。”
几个读书人握着折扇,同张放远点了点头,便在铺子间转悠起来了。小铺面儿不大,没有楼上楼下,只单一个一眼能望到头的铺子。地方虽是不大,但是东西却不少。
进门便有一个齐腰的长展柜,一路延伸到铺子尽头,其间是分布均匀的小格子,其间尽数是像装香料香粉一般的小瓷瓶。另举头处又是个立着的柜子,内里摆放的是两寸长食指粗细,头部有细毛的小刷子。
虽说是城里无其余这般铺子,但是几个书生还是一眼认出了靠墙立柜里的是刷牙所使的器具。
“可取两把出来供吾等一览?”
张放远闻言从橱柜上拿了三把下来供书生观看,其实摆出来的刷牙子就是拿给客人感受看的,要买的会另行取。
“这顶毛柔软度不尽相同。”
“正是,分别取用的皮毛不一。”张放远一边解释,一边从腰柜上取了一罐子最廉价的皂角牙粉出来,许禾适时端了一杯清水。张放远把手背沾湿,又把牙刷放在杯中浅泡了泡,再倒了些皂角粉在牙刷上,如此粉末更容易黏在刷牙子的毛上。
几个书生看得认真,不亚于在书院中听到夫子讲到自己最感兴趣的文章。只见着张放远用牙刷在手背上轻轻摩擦一番,再将手背冲洗干净,原本是脏污的一块儿立时恢复了清洁,且还余下一股皂角的清香味来。
“若使这刷牙子,晚饭后洗漱使用最佳,对牙及时清理,可避免饭菜残余物留于口中过夜,长此以往腐坏了牙。晨起之时饭前再使一回,口腔清新,口吐若兰,一日可保与人相谈甚欢啊。”
几个书生听张放远细致的讲解,末了笑出声来。激动之处男子也不顾天凉,习惯性的摇开折扇,径直赞叹:“妙哉妙哉!”
“素日间小生使的是碎杨枝蘸盐,尚也能去除口中异味,可杨枝如何比得这精细之物。”读书人最是喜好风雅洁净,如今遇这好物,不免如获至宝:“敢问店主所言的刷牙子价值几许?”
“分毛质,普通猪毛不做雕花者五十文一把,马毛不做雕花软硬皆八十文。若有刻花的添上十文。”
许禾听张放远中气十足的报价,心微提起,这价格可称不得实惠。
几个书生比对了一番,自是更倾向于做了花的,虽未雕花的也是新奇,可谁能拒绝做了花更为美观的牙刷子。张放远又接着拱火:“这一把刷牙子能使三两个月,且又是私密之物,仅可自己使。诸位郎君何不对自己大方一些,选用刻花的,岂不是更显风雅,更能衬托几位的气韵。”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那便取一把刻梅的。”只是书生又心存疑惑:“可这毛质又有些什么区别?”
“马毛名贵,若是牙时常红肿易渗血,那便选用马鬃毛的,若是牙齿康健,想尽可能去除污秽自是选用马尾毛的,猪鬃毛介于两者之间,不过仍新不如马毛,使用时间不如两者长。”
书生恍然:“夏时天气燥热,口齿常有血腥味,便取用个马鬃毛的。”
“哈哈,付兄选梅,那我便选兰。”
四个人整好凑了个梅兰竹菊,张放远当即便又撺掇着几人买牙粉。
书生看得眼花缭乱,美白的、健齿的、清新口气的、降火的……所谓术业有专攻,牙粉专攻的功效也是各有不同。
一处小铺子可谓是让几个书生大开眼界。
不知觉便买了刷牙子、牙粉,且还是不同款式的,一结账时发现竟是花销了几百文。不过书生却并未嚷着价格高,反而道:“改日必带人前来做客。”
张放远客气送几个书生出去,折身回来时看着许禾正在数钱,他抬起眸子看着张放远:“一个书生最少的也花了三百余文,这四人一共便是花销了一千五百文,读书人出手这般阔绰的吗?”
也不怪许禾吃惊,两口子也算是小生意人了,但是先前都是小本买卖,这一千多文的收入,可要好多日才挣得到手,今朝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就赚取了这么多,跨度大的有点转换不过来。
“你瞧那几个书生衣冠楚楚,腰间挂锦玉,谈吐不凡,尽数是意气风发,外头下这么大的雨也不着急回家,像这般的读书人大抵都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少爷,瞧其又有些功名在身,最低的也当是个童生,家中定然更是珍爱,怎会在乎这一点小钱。以后瞧着这种尽管宰。”
许禾失笑:“咱们可是正经做生意的,明码标价,不曾宰人。”
他捧着钱脸上笑意不减:“果然投入是翻十倍,回转的钱也是十倍的来。”假以时日等开铺子花费的银子都赚回来以后,他就能放宽些心了。
张放远坐到柜台前喝了口水,推销东西也是极费口舌,前期只得如此挨着介绍,等以后宣扬出去了便不会这般吃力。不过若来客都像这波人一般出手大方,那生意可就好做了。不过看着许禾高兴,他心里也不自觉的跟着高兴起来,多费些口舌也算不得什么。
“今日也见识了你卖东西的本事,往后这女子哥儿便我负责讲解,你负责男子吧。”
张放远笑道:“听来我倒是占了便宜。”
两人还是惯例带了午饭来,寻了食肆热了饭一起在铺子里吃。
许禾心中满足,以前在肉市的时候吃个午饭还得到肉市外头吃,现在两人也能守在铺子里吃了。先前出摊儿卖卤菜的时候收活儿回来的路上就总瞧着那些个开铺子的在里头吃饭,他羡慕的不行,今下竟也轮到了自己,不免觉得飘忽。
在城里盘铺子的事情两人有意去瞒着,晓得的没有几户人家,要么是自家人,要么是生意有往来的,大伙儿也都没有朝着外头到处说,自家人怕节外生枝,生意往来的也怕知道的人多了会有人抢生意。
再者村里现在就忙活着缴纳田租了,两个人便得了段早出晚归的清净日子,就像是先前上城里出摊儿卖猪肉一样。
许禾到城里去守铺子以后,茶棚便有些忙碌不过来了,看着农忙结束,张放远就把他四伯娘何氏喊了过来帮忙,一个月开五百文的工钱。
考虑到他二姑一直帮着白干,手头上还是要有点自己能开销的钱,很多时候两口子有心照顾,可是生意忙着很多也是关切不过来。两人一经商量,还是每个月给张世月三百文,不多点,但是好歹也是能自行支用。
如此下,两口子主要经营的就是刷牙铺子,茶棚就城里收活儿回去吃饭的时候偶尔帮点忙,虽说比以前多了一笔工钱的开销,但是两人不必愁这头的事儿,每个月的钱算坐着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