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也没人敢反驳一句,只是千恩万谢。刘香兰结了医药钱,城里的大夫出诊价格本就高,又是半夜出诊更是不得了,不算拿药的钱就要一百多文,刘香兰虽然抠搜,但这种时候也很顾全大局,晓得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多谢大夫大半夜的还来跑一趟。”
“无碍,神草堂是整日整夜都有大夫在的,这是职责所在。好好休养。”
刘香兰连连点头,折腾这么一遭,都已经是下半夜了。张放远也没多说什么,谢了大夫两句,又送大夫回城里去。
“张屠户,当真是麻烦你了!”
刘香兰送着人到院门口,张放远扯着缰绳,他没回答刘香兰的话,只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许家屋子,又匆匆瞄了一眼站在门口的许禾,随后双腿一夹马腹去了。
许长仁包扎好了伤,询问了几句后被挪到了里屋,也是累急又虚弱,上了床没多时便睡着了。
刘香兰从里屋出去,是半点睡意没有,这接送大夫一来一去的大几趟,欠下的人情实在是不晓得该怎么还张放远,想着给钱吧,想必人也不会要,而且自家里又有多少钱能给,许长仁这朝伤了,不单是不能挣钱,反倒是要大开销,家里没有别的男人挣钱,可是愁人。
她心里顶着巨大的压力,也不敢同许长仁多说什么,只得在屋外头低低的咒骂那个招工的土财主狼心狗肺,过河拆桥。半晌后,许是出了些气,也可能是知道在此骂人解决不了任何事情,她叫住还在屋檐下洗许长仁沾了血的衣裤的许禾。
“禾哥儿,你明儿宰只鸭子,烧两个好菜。”
许禾知道这种时候还做好饭好菜是要答谢张放远,他没多说什么,张放远今晚帮了他们家大忙,理应答谢的,得亏是刘香兰知道答谢,否则他卖了脸面欠下的人情,要他自己去还,他还真不知道怎么还。
以身相许吗?人家在帮忙之前他就已经许了。
想到此处,许禾脸不红,但是冒出了一股热气:“知道了。”
刘香兰疲惫的揉了揉太阳穴,最怕天灾人祸,坏事当真是防不胜防:“你赶紧洗了就回屋去,别吵着了你爹休息。”
张放远送完大夫回来的时候天都快亮了,他没有去许家,而是先回家里想补个觉,可惜天亮的白日里根本睡不沉,在床上躺了两个时辰。
一夜奔波,许长仁伤病的事儿竟然入了梦,他忽而为此梦见了一些零碎的往事,他十分不适,头脑昏沉的醒过来。
记得当年许禾远嫁外村,是去给一个上了年纪的老男人做续弦,依稀好似就是因为许长仁病了。他不记得具体怎么回事,总之便是许家顶梁柱突然倒下,许家又没有儿子,家里缺钱用,就想收人的高彩礼钱,不挑女婿好坏……
这些往事夹杂在梦里,让他心里闷闷的痛,无处宣泄。他锤了锤头,忽而瞳孔一缩——
现在许长仁伤脚卧床,不也算是塌下了嘛……他浑身发寒,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目露惊惧。
不行,他不能多等,他得赶紧把禾哥儿娶回来,省得夜长梦多!
天亮,他给马喂了些水,拎了锄头准备去他四伯家地里帮忙,顺便和四伯商量请长辈出面去许家说亲。
他还没出门,许禾又来了。
背了一大背篓的嫩草。
张放远看着人心疼,却又失笑:“小黑的待遇倒是比我要好。”
“昨天没来得及好好谢你。我娘让我过来叫你上我们家吃午饭。”
张放远眉心一动:“是你下厨吗?”
“嗯。”
张放远笑了起来:“那昨晚没白跑。”
许禾也弯了弯眉眼,张放远甚少见到他笑,一时间有些入神,都想把他关在自家院子里不让走了。但许禾道:“我还得回家忙,就不多耽搁了。”
“嗯,好……”看着人要走,他突然又叫住了他:“禾哥儿,你相信我吗?”
许禾不明所以。
“你相信我不论说什么做什么都是一心一意想娶你的吗?”
许禾不知他为什么这么说,但还是微微点了点头。若不是诚心的,哪里肯那么帮忙。
张放远笑起来:“那就好。”
第24章
许家两口子是诚心想答谢张放远的,让许禾宰了只鸭烧笋干,取了一块腊肉做颇为复杂的梅菜扣肉,又是些野菜做汤小炒。许长仁知道张放远吃酒,虽自己不能作陪,还是让刘香兰提了一罐子招待人。
家里除了过年过节以外,几乎是没有这么丰盛的时候,许禾也下厨做的细心,没到中午就是满院子的烧鸭香味。下地路过的乡亲都要停下唠一句:“禾哥儿,今儿你们家有亲戚来啊,做的这么香。馋死个人?姐姐烧的啥菜啊?”
许禾没应答乡亲的话,抱着柴火就自个儿进了屋去,乡亲没讨问到,切了一声。
到了中午,饭菜上桌,张放远还真过来了。人才到院子就闻到了香味儿,他心里美滋滋的,感觉已经是在上岳家吃饭了一般。
吃饭的小方桌大碟小碗一桌子菜,寻常日头里是相当的丰盛了。张放远在屋里看了一眼许长仁,两人说了几句话,刘香兰就热情的招呼张放远吃饭,许韶春扭扭捏捏的不想上桌,被刘香兰瞪了一眼。
“张屠子,实在是感谢,我笨嘴拙舌的也不会说话,烧了顿饭权当是答谢了。以后要是有什么我们许家帮得上忙的,我们定然帮衬。”刘香兰客气道:“韶春,给张屠户倒点酒。”
张放远道:“乡里乡亲的,许娘子也别客气,禾哥儿已经跟我道过了谢。”
他接过许韶春的酒碗,牛饮了一口,没客套的直接吃菜,他就吃过许禾的菜一回,对这魂牵梦绕的味道早就馋了好久了。
鸭肉烧的入味,一点不觉臊,笋干也脆,够他下一坛子酒,菜虽好,但是为着以后能日日吃到,他只尝了几筷子就放下了。
“许娘子若真心要谢我,我还真有个难处。”张放远说话抑扬顿挫,露出在城里耍混砸场的痞子笑。
刘香兰一愣,便是晓得此人不是那么好相与的,此时的人与昨日的热心仗义实在是判若两人,恐怕这才是真面目。
她还是逞着笑给张放远夹菜:“不晓得有什么是我们许家帮的上的。”
“哎呀,我这过几个月都二十了,还是光杆子一枚,叔伯都着急坏了,见我就拎着耳朵说。”张放远笑容更盛:“许娘子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这、这可就言重了。”刘香兰脸色不太好,许韶春都快要急哭了,恨不得立马扭身跑开,深觉着同张放远一桌吃饭都跟毁了名节一般。
许禾也叠起了眉毛,他慢慢嚼着饭,不知张放远要如何。
“我看二姑娘人才俱佳,品貌……”
“可是不巧,我们韶春已经许给费家了!”
刘香兰急急打断了张放远的话。
“啊?什么时候的事情,怎没听说?”
刘香兰哂笑:“没对外宣扬,费郎院考,回来就要定亲成亲了的。这事儿可以问费家的。”
张放远作势叹了口气,又看向坐在自己对面还在吃饭的许禾:“那禾哥儿总不会也定了人家吧?”
许禾抬头看了张放远一眼,抿了抿嘴,在桌子底下轻轻踢了一脚那两条大长腿。
张放远吃痛却没发出声音,稳如泰山,偏头看向刘香兰。
刘香兰楞了楞:“禾哥儿……他年纪还小。”
“禾哥儿不是只比二姑娘小一岁?不都及笄了,还小?”
刘香兰沉默着没说话,虽说能有人提出要许禾,她是觉得去一桩事的,但根深蒂固的思想还是让她不大愿意和张放远这样的人有勾连。
张放远也知道事情没那么容易,村里人虽对他有所改观,可这么些年做的那些事也不是一夕之间就能全数忘却,他便是村里那种混混的代名词,真要较真起来做女婿,当然还是有所思虑的,毕竟在同一个村子,不似是远嫁没什么来往的。
他徐徐道:“许叔这伤了筋骨,一时半会儿想来是好不了,这进城出城的可不方便,若是这时候有个女婿有车,岂不是想什么时候去城里就去。”
“啊!四月官府又要来催缴税了吧……”
刘香兰面色一凝,这无疑全说到了自己心坎上。
“许娘子,你说呢?”
刘香兰心思顿时活络了一番,想着先前自己姐姐对张放远的一通夸赞,时下张放远要求禾哥儿,又不是要韶春,好似也还成。
“我们许家也是开明的人家,若是张屠户有心,也好说。说许哥儿年纪还小,那是姐姐也还未出嫁。”
若不是着急想把禾哥儿娶回家,张放远也就不费这些功夫和口舌今日来这里说这么一番话了:“我家里催的紧,而且在城里做生意也着实需要人帮忙照看家里。再说也不是非得要前头的兄弟姐妹成亲了后头的才能成亲,我们村子没有这样的硬规矩吧。”
“黄历我都翻了,三月十九是个婚嫁的好日子。”张放远不容置喙:“明天我就把定亲的东西送过来。”
刘香兰险些惊掉下巴,这是不是太急了一些。不过转念一想,先前遇到广家的事情,张放远年纪又不小了,着急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