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石尚未反应过来,眼前一花,肩膀硌得一痛,足尖“唰”一声离了地,整个人陡然被倒扛起来。
“你们干什么?!”伏清丰惊叫。
“怎么,才上任一天的掌门,你们就这么宝贝?”孔雀笑着绕到紫鹰身后,瞧着倒悬着谢秋石,取出腰间一杆马鞭,驱着鞭柄上下游走起来,“我们幽冥教有幽冥教的规矩,臭男人要进我们钟漓山百花谷,身上可不能有半点尘俗之物,什么刀剑匕首,锥刺暗器,还有你们那附庸风雅的扇子,冠冕,玉佩,额带,通通不许拿进来。进了幽冥,我们女子用什么,你们男子就得用什么。”
她每提起一件东西,便从谢秋石身上丢出一件物事,谢秋石只觉自己像一只倒悬的口袋,“丁零当啷”甩了一地零碎,发簪玉冠扯去之时一头长发霎时倒泄,乌云如瀑,他下意识一挣,怀中一薄薄簿册便甩落在地。
岑蹊河:“……”
谢秋石心中大喊不妙,孔雀“诶哟”一声,捡起簿册便逐字诵读起来:“龙阳……十八式。”
众宾:“……”
岑蹊河顿了顿,趴在伏清丰肩上,和他一起装醉。
孔雀粗粗翻了几页,笑得酒窝都深了,她蹲下来,凑到谢秋石耳边,指着一页“观音坐莲”,问道:“你和燕仙君都扮的哪个角儿啊?”
谢秋石涨红了脸,恼羞成怒道:“下次叫他来试试,你就知道了!”
孔雀戳了戳他通红的脸颊,玩笑似说道:“就是他来,也得守着我幽冥教的规矩,能卸则卸,最好连胯下几两赘物,也一起卸了。”
说着她目光刀割似的扫向谢掌门下身,谢掌门大惊失色,整个人都鲤鱼摆尾般弹了两下。
“事情办完了。”孔雀轻轻拍了拍手,“姑娘们,该回家了!”
咿呀笑语又松快着响起来,银铃清脆,彩云扰扰,不过数息,这神秘莫测的幽冥教便如来时一般,飘飘摇摇地消失了。
第48章 群香百花谷(一)
幽冥教位于南州盂兰县,与武陵同在晋河以南,只是桃源津位于东南滨海一侧,而幽冥教地处西南,携连五毒、天水等大小门派,同属幽冥仙子祝百凌一宗,其中自以幽冥教一教独大。
钟漓山在盂兰极南之地,常年湿热,植被肥沃苍郁,花香奇人,蛇虫遍布,要进得幽冥教所在的百花谷,更需过十二重毒瘴。
谢秋石是被人蒙着眼睛抬进的百花谷,一路上只觉鼻端一阵异香一阵腐臭,百味掺杂,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孔雀笑嘻嘻地捏他鼻子威胁:“谢哥儿再打两个喷嚏,就给你拿兰花簪起来。”
吓得谢秋石秉着呼吸不敢动弹,话也不敢说两句,安安静静像尊佛像似的被径直抬进幽冥教的竹楼。
“这是哪儿?”谢秋石一解了布条便问,“牢房?”
紫鹰笑道:“谢掌门说笑了,我们可不会关着谢掌门,腿生在你自己身上,想去哪儿,就去哪儿。”末了又补充一句:“只要你去得了。”
谢秋石“咦”了一声,羽|_熙探身看向栏外,只见入眼皆是吊脚竹楼,楼下生满一种类似剑兰的植被,只是花叶更为宽大浓丽,生得好的足有一人高。
“这是幽冥仙子送给我们的花儿。”紫鹰道,“敢不敢碰碰?有毒的。”
“这哪儿毒得到我石大仙。”谢秋石被她一激,笑眯眯捋了一把剑兰叶,“这不没……”
话音未落,他两眼一翻,“咕咚”一声栽倒在地上。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谢掌门幽幽醒转,屋内已换了一拨人。
孔雀教主高坐上首,左右立着紫鹰、苍雀、碧湖、兰螣四大护法,以及童仆若干,端着衣物水盆,均低头侍立。
谢秋石揉着眼睛盘腿坐在地上,笑问:“这是什么毒?这么厉害。”
“算不上什么毒。”孔雀也笑道,“有句俗话叫,一山不容二虎。百年前武陵仙君和我家仙子订立互不相犯之约,仙子缔约归来便丢给我们一把仙种,其中有咒:凡武陵中人,触之必倒。我幽冥地界遍地种满了这些花儿,莫说你,就是你家仙君来了,也要难受上好一阵子呢。”
“孔雀教主是想囚着我了。”谢秋石打了个响指,缓缓站起来,左右顾盼了圈,走到一个侍童前,捻起盘中布料一角,“这是给我穿的?”
侍童一言不发。
“小兄弟?”谢秋石一怔。
侍童“啊啊”两声,露出半截舌头。
谢秋石转头看向孔雀,孔雀笑容不变:“有一事儿忘了告诉你,我家仙子最厌恶两种人。”
谢秋石暗道不妙,扯着嘴角问:“哪两种?”
“一种是武陵门人,”孔雀晃了晃手指,“还有一种是男人。”
谢掌门脸色一变,低头往来的各弟子总算抬起头来,果然各个目光中都藏了三分鄙薄戏谑,那孔雀教主交叠着双腿,言笑晏晏:“所以我百花谷中的男人,只做佣人牲口之用。要作佣人,所以去了舌,要作牲口,所以去了势。”
谢秋石暗骂一声,僵笑道:“如此甚好,看来你和你的弟子也容不下我,不如放我出谷住着,我保证原地待命,随时听候传唤。”
“谢掌门言过了。”一旁的碧湖护法忽道,“仙子厌恶男人,是嫌他们粗鲁体臭,暴行累累,谢掌门只要打理干净,我们依然愿意以礼相待。你们几个,快伺候谢掌门收拾收拾——”
她话音一落,几个童仆便上前架住谢秋石的肩膀,谢秋石要挣,一名女弟子走上前来,捧一束剑兰往他眼前一晃,他便手脚一麻,再难动弹,眼睁睁看着几个童仆当着众女的面扒光了他身上的单衣。
“谢掌门可别羞。”孔雀笑起来,“凡人四肢百骸都是藏污纳垢的地方,我们修仙之人,固然体洁,却终是有别于仙身,尤其是你们男人,需要每日浸泡洗沐,方能见人呢。”
说着两个童仆便将谢秋石按入浴盆中,一股浓郁的花香熏得他眼前发黑,他“呜呜”两声从药液中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便被按在桶壁上搓洗四肢。
这些哑仆虽去了势,到底还是男人,气力不小,他只觉自己像根萝卜似的被活生生搓掉了一层皮,身上倒腾完倒腾脑袋,一头长发给分成好几股来回洗刷,扯得他头皮生疼,连呛好几口水。
被架出浴桶时谢掌门已软如烂泥,委顿在地,任人擦干身子罩上衣料。
幽冥教的衣饰非男非女,无袖无襟,只几块大红锦布,草草遮了半身,半身皮肉仍曝露在外,谢掌门斜靠着墙,一头湿发凌乱披散在白花花的背脊上,身上红云似的一片片搓痕,乍一眼瞧去,却比一室姑娘艳色更甚。
他喘了许久方听孔雀教主一击掌,问众女:“玩够了没?”
众女笑吟吟道谢,一个个绕过谢秋石出门,临走时仍不住拿眼波撩他,撩得谢秋石汗毛倒竖,等人走尽了才疲道:“孔雀教主原来是拿我当玩物呢。”
“哪敢。”孔雀“诶哟”一声,委屈道,“谢掌门现下可暖和些了?”
谢秋石一愣。
孔雀盈盈起身,亲自端了那最后一个侍童托着的琉璃盏,递到谢秋石唇边:“喝了吧。”
谢秋石狐疑地看她。
孔雀轻啧一声,一撇嘴:“谢掌门,你险些被斩雪剑伤了身,经脉不难受么?”
谢秋石这才明白过来,果真被那药浴一泡,兼之一阵揉搓,四肢百骸间热流攒动,先前阴冷跗骨之感果真消退不少。
他叹了口气,长吁一声,叼过孔雀教主手中杯盏,仰头喝了个干净,才道:“教主的心思,可比燕赤城还要难猜呢。”
孔雀咯咯一笑,权当夸奖听了:“这话你今夜去梦里和燕仙君说罢。”
谢秋石:“啊?”
“我的百花汤,不仅暖身,还是一等一的发物。”孔雀收起酒盏,转身出门道,“谢掌门有福,今晚必有佳人入梦了!”
“嗳?”谢秋石大叫一声,“等等!等等——”
谢秋石果真昏昏沉沉做了一夜梦,却没有佳人入怀,而是梦到自己变成了两块熏肉,搁在火炉里边烤。
他被烤得浑身沁汗,口干舌燥,而燕赤城拿着一柄扇子坐在火炉边,扇一下,火便旺一分,火旺一分,便再扇一下。
他苦苦哀求:“燕赤城,你别扇了。”
燕赤城只作不理,面沉如水。
他拉下老脸哀求:“燕赤城,你帮帮我。”
燕赤城搁了扇,捧着他的脸问:“不是你说的,再也不见么?”
谢秋石“呜呜哇哇”着想挣开,火燎上脚底心,灼得他又烫又痒。
“收回去。”燕赤城道,双眸黢黑。
“什……什么?”
“把你说过的话收回去。”仙君说着挤进他两腿间,展开的扇子抵着他下腰,“说你想见我,我就帮你,伺候你舒服,”
谢秋石僵着身,许久才用力地摇了摇头。
仙君怜爱地摸了摸他的脸,继而用力一扇,一阵烈焰卷上来,谢秋石惨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身畔哪里有什么仙君。
谢掌门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望,只是呆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掌心滴溜溜转着一颗翠绿的佛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