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是清淡甘甜,也毕竟是酒,一杯下去,酒液顺着喉咙一线滑下,酒气却气势汹汹地冲了上来,立时就呛进了鼻子,呛得蓝祈猛烈咳嗽起来。
夜雪焕见他咳得厉害,一时也不知他究竟是在演还是真的呛到,只得啼笑皆非地将他抱过去,一面拍背顺气,一面好笑道:“怎么这么笨,喝口酒也能呛着。”
嘴上说着他笨,笑容却十足愉悦,还十分恶劣地又倒了一杯:“赶紧压一压。”
蓝祈正咳得难受,一时也顾不得其他,喝下去才发现居然又是一杯酒,人都有些懵了。这次总算没呛到,最初的酒味褪去之后,舌根处就泛上来淡淡的甘甜,鼻腔里变成了芬芳的花香,倒也品出了几分味道来;只是脸却有点热,脑袋也有点晕乎了,呆呆地咂了咂嘴,一脸的迷茫。
“没骗你吧?”夜雪焕眯着眼,很是不怀好意地又给他灌了一杯,“是不是很好喝?”
蓝祈彻底老实了,乖乖又喝了一杯,然后慢慢皱起了脸,嘟哝道:“不好喝。嗝,不要了。”
三杯酒下去,居然就打起了酒嗝。夜雪焕看着他潮红的小脸和迷离的眼神,嘴角都要压不住了。
他久在西北,酒量早就练出来了,根本不会想到这世上真就有人如此不胜酒力,三杯甜酒就要醉,暗想蓝祈这小模样也装得太像了,从头到尾都没让他失望一点,很值得好好表扬一番。
当下也作出一副疼溺不已的表情,一面拍着蓝祈的背,一面漫不经心地与赵英说道:“说到这百花酿,我倒有个不情之请想拜托赵大人。”
赵英忙道:“不敢,殿下请说。”
“原也不该麻烦南境的百姓,但我还是觉得当时在鸾阳归心楼喝到的百花酿最是对口。”
夜雪焕抬头,悠然看向了赵英,“听闻赵大人与归心楼的老板颇有渊源,不知可否麻烦赵大人,请那位红姬老板在南巡期间供酒?”
赵英脸上笑容不变,心里却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当然知道蓝祈根本不是夜雪焕的男宠,但蓝祈究竟给夜雪焕提供了多少情报,他却不得而知。原还在冷眼看着三皇子演戏,突然听他提起归心楼和红姬,神情却十分随意,话题也是随性而起,只一心替蓝祈拍背止嗝,似乎就真的只是随口一提,却反而更加讳莫如深,让他无法判断夜雪焕是否知晓了红姬的真实身份。
他不敢随意试探,只得赔笑道:“既能得三殿下青眼,又岂有麻烦一说。微臣先替红姬谢过殿下厚爱,这就差人去告知于她,让她把窖中最好的酒都取出来。”
夜雪焕笑道:“如此就要谢谢赵大人慷慨了。我也不能白喝她的酒,到时候让她一并结算,我照单付账。”
赵英立时做惶恐状:“这如何使得。不过是些不值钱的酒罢了。”
夜雪焕暗笑,慢条斯理地顺杆而下:“即便不要钱,也总要给她些赏。改日让她过来找我领赏吧。”
赵英这下更是惊恐,听三皇子这意思,竟是要红姬前来觐见;心中愈发怀疑身份暴露,一时间冷汗湿透了后背。
夜雪焕也冷眼看着赵英眼底一闪而逝的阴枭,唇角便勾了起来。
一出戏演到现在,他也差不多都看遍了。
蓝祈那点所谓的魅术不过是些吸引注意力的伎俩,所以他也一直在打配合,有意无意地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往蓝祈身上引,果然很快就有了成效。
介于宴会之前与蓝祈之间的那点不愉快,他的确有些故意刁难,却没想到这小东西还真能把个大蹄髈啃得如此风情万种,反倒给了他更大的发挥空间。直至此刻将蓝祈抱在了怀里,看着底下各式各样的表情,他越发觉得满意。
有一些震惊万状、不忍直视的,比如楚长越和魏俨,基本都是亲近于他的军中人士。那些面不改色、城府不露的,几乎都是赵英的亲信,知晓一些蓝祈的身份,就该是此次南巡的阴谋核心。有些全程眼观鼻鼻观心、满脸写着非礼勿视的,都是些官场上的老油子,看得出场上的暗潮涌动,知道他带着蓝祈必然动机不纯,只作壁上观,求个明哲保身。还有一些小心掩藏却也藏不住对他的敌意的,便是刘家那批最狂热的“太子党”,气势有余智谋不足,掀不起风浪。
当然也有觉得他有伤风化、已经气得吹胡子瞪眼的正直的老御史,看上去只怕宴席一结束就要回去写折子参他败坏皇家颜面了。
看清了这些嘴脸,就有办法逐个攻破。
然而这些统共也就一小部分,大半的人从后半程开始,注意力就已经全在蓝祈身上了。
南境虽是刘家的地盘,却也不可能把所有的小鱼小虾都圈在网中。大部分也都不过是普通人,能知道一点局势纠葛,却不愿多做思考,庸庸碌碌、随波逐流,体会不到他与赵英几番对答之中的针锋相对,漫不经心、浑浑噩噩,才会轻易就被蓝祈吸引了注意,并且再也挪不开了。有几道目光尤其猥亵下流,他都一一记在了心里。
一切都在按照预想的进行,可夜雪焕却只觉得越来越烦躁不悦。他不喜蓝祈露出那样的笑容,不喜他一面笑一面藏起眼底的厌恶,更不喜那些热切淫猥的目光赤裸裸地落在他身上。
明知蓝祈对气息的敏感,在这样形形色色的目光里如坐针毡,却还是配合着他逢场作戏,就觉得心情越来越差。
蓝祈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接下来如何下网渔猎,都该是他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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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高能预警(狗头.jpg)
第11章 醉红
蓝祈是真的醉了。
醉的人往往意识不到自己是醉了,所以蓝祈只是突然很迷茫,一时不知身在何方。
周围有人在说话,时远时近听不真切;也有各种各样的目光在看他,却都如同落入了水中的光线,模糊而朦胧。唯一能让他感到真实的,是贴着他的胸膛,拥着他的臂膀,和抚着他后背的手掌。熟悉的体温和气息,是他最向往的容身之所。
题是夜雪焕出的,但蓝祈也不是完全没有私心。至少今晚过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三皇子的独宠,是三皇子心尖上最疼的那块肉,任谁都羡慕不来的恩泽。
大庭广众之下被他照顾疼爱,与他分羹而食、同杯而饮,让他亲自拿着帕子擦拭油污,说没有一点窃喜、没有一点虚荣心,连自己都骗不过。
拥抱也好,亲吻也好,他真的都很喜欢。就算是要他侍寝,要他暖床,他也真的没有不愿意。
心口处沉稳的搏动,呼吸间规律的起伏,说话时低缓的震鸣,哪怕是做戏,这个胸膛里的位置也是属于他的。
——如果可以,真希望这就是自己最终的归宿。
“……这点酒就不行了?”
夜雪焕捧着蓝祈酡红的脸颊,只当是他已经做足了戏,不想再在这里应对,故意装醉脱身;于是抬手招来两个内侍,吩咐先带他回去休息。
蓝祈恍惚间觉得有人要把他拖出那个怀抱,下意识地抵触,双手抓牢了面前的衣襟。
夜雪焕一面欣赏他这恋恋不舍的情态,一面轻轻将他的双手掰开,又在下巴上挠了挠,低声笑道:“乖,先回房等我。”
蓝祈并没有听清他说了什么,只是看着他面上温柔的笑意,手上却无情地将他推给了一旁的内侍,眼神一下子便黯淡下来。
——再逼真的戏也有散场的时候。那样温柔的怀抱终究是虚假的,终究还是不属于他。
蓝祈没听清三皇子的话,但搀走他的内侍实在听得太清了。
他醉得迷迷糊糊,被抓去伺候着沐浴更衣,洗得香喷喷滑嫩嫩,裹着件宽松的长绸衣就扔上了夜雪焕的床,下摆堪堪能遮到膝盖,连裤子都没给一条。
过于懂事的内侍们布置了房间,点上了熏香,准备了物什,一个个匆匆离去。三皇子心尖上的宠儿,这种春光乍泄的模样谁敢看。
所以当夜雪焕从散场的宴席上回来,看到的就是床角里缩成一团的蓝祈,裹着被子抱着双膝,下巴磕在环抱的手臂上,眼神迷离而涣散,脸上也不见了平日里的平静淡漠,微蹙着眉头,紧抿着嘴唇,神情迷茫而落寞。见有人进来便下意识地抬头,却也没别的反应,就那样呆呆地盯着他看。
夜雪焕被他看得心头发痒,忍不住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低笑道:“还道你是不想应对,装醉开溜,没想到竟真的是个沾杯倒。无怪连点酒酿也不肯吃。”
蓝祈双眼迷蒙,听到有人说话,本能地嗯了一声,喃喃道:“殿下……”
声音又轻又软,又绵又拖,不像是应答,倒像是某种别的什么腔调。
“嗯。还算没醉糊涂,至少能认得人。”
夜雪焕忍着笑,宴会之前的那点不愉快全都烟消云散,转身在床沿坐下,顺手把人捞进了怀里。蓝祈乖巧地偎在他胸前,甚至伸臂勾住了他的后肩。
夜雪焕看着他的装扮,闻到他身上浅淡的香气,略一偏头又瞥见了枕边摆着的可疑的白瓷小罐,暗笑这群内侍果然都很懂事。
“蓝儿今天表现很好。”他凑在蓝祈耳边,轻吻了一下那近乎透明的耳垂,“我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