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安真想扑上去咬死他。
后来那股子咬牙切齿的劲头过去了,人冷静下来,便决定先留着赵戎。
这赵戎留在谢家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时间长了,他自然会露出来马脚。
狐狸早晚要露出来尾巴。
宁荷再来的时候,已经是几日之后的事情了。
她生的天真烂漫,容貌精致可爱,手里捧着几枝梅花从马车上一跃下来,心里想着要赶紧见着谢安,步子都比平常快了几分。
虽然上次谢安实在是伤着她了,她实在是委屈,然而委屈过了,曾经谢安对她的好又那么一点一点的浮上来,记吃不记打的宁荷便又颠颠过来了。
地上冬雪未曾消,她步子一急,便容易摔倒,将将要摔的时候,被人扶了一把。扶着她的人力道很大,似乎是习武之人。宁荷堪堪正了身子,这才回头,便见是名布衣青年,凤眼里带着些笑意。
“哪家的丫头。”
宁荷从小跟庆阳长公主长大,养成了同她那姑姑一个样的以貌取人的坏习惯,上下一打量见这青年布衣布鞋的便断定是个普通人,便高傲的一甩袖子,下巴仰的尖尖的:“你是何人?以前我也不曾见过你,见了宫里的马车,又为何不跪?”
这谱摆的还挺大。
拦住她的青年短促的笑了声。
“我是这府里的客人。”
宁荷轻声问:“你见谢安哥哥了吗?他在哪里?”
“哦····”
赵戎装模作样的想了想。
“你一个闺阁女儿家,找谢安做什么?莫不是来与他私会?这可如何是好。”
他云淡风轻的一句话,把宁荷急的直跺脚,恨不得撕烂他的嘴,脸蛋又因为被猜中了心思飞了两朵红云。
“你····你胡说。”
“只是这谢安谢公子可是个断袖,姑娘可要自己斟酌些。”赵戎故作神秘道。
宁荷人傻单纯,便被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忽悠了去:愕然道,“怎么可能!谢安哥哥说了要娶嫂子的!”
“我亲眼所见,那还有假?”
“嫂子什么的……你不怕他给你娶个男嫂子。”
“你……”
宁荷词穷,手指着赵戎,颤抖了半天来了句“本宫不和你这等人说话!”
谢安并不知道有人在外败坏他的名声,直到看见宁荷欲哭无泪的进来,连忙问她出了什么事,宁荷忽而睁大眼睛:“谢安哥哥,你不肯娶我,可是另有缘由?”
谢安皱眉:“宁荷……我以为我说的很清楚了。”
宁荷却是认真了,大眼睛扑闪扑闪的,分外执拗。:“你当日说要给我娶嫂子,可是骗我?”
谢安啼笑皆非,这有何好骗的。
宁荷这蠢东西。
宁荷纠缠不休:“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子?你觉得我好看,还是外头的客人好看?”
客人?
谢安恍然,知道她撞见赵戎了,恍惚的想起来那日他给赵戎上药时候那青年黑发披散,凤眼明艳的模样,下意识道“你一个黄毛丫头有什么看头。”
男人的胸都比你大。
谢安心里默默补了一句。
宁荷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那客人说的是真的!
谢安莫名便看见宁荷怒瞪着他,比他那时拒绝她的时候还要悲戚的模样,她带来的梅花枝散落一地,花瓣飞扬,跺了跺脚,精致的绣鞋叮当作响,喊了声,“他说的果然没错!”
他竟然觉得外面的野男人比她好看。
然后便哭着跑了,眼泪浸了满脸。
谢安张了张嘴,一头雾水。
赵戎进来的时候,便见谢安皱着好看的眉头:“你和宁荷说了什么?”
赵戎自然是看见宁荷泪崩着跑出去的模样,他又怎么会承认,散漫的一甩衣袖,语气平稳,理直气壮:“我什么都没说啊。”
宁荷可怜的少女那点心思,便被这两个人生生折没了。
第32章 刺客
遇到刺客的这一天,是正月里最盛大的节日,上元日。
谢安清楚的记得这个日子。
是他的生辰。
也是一一容亁杀进宫来,血溅文昌殿的那天。
一整年过去了。
谢安淡淡的想。
他的生辰,是他的姐姐和曾经的太子的祭日。
他走到谢家的祠堂前,牌位一个个挂着,没有谢明珠,也没有容宴,只有谢宰辅,他年迈的老父亲。
谢安散着衣襟,颓然席地坐了下来。
祠堂外种着梅树,梅花一瓣瓣落下来。
身后有人踩着积雪一步步靠近。
有个人的声音距离他极近。
“今天是公子的生辰?”
谢安皱着眉头回头,见是赵戎。“你来干嘛。”谢安懒懒散散的问了句。
赵戎一身黑衣,身形高大,看起来不像是书生,倒是像个习武之人。腰间的青龙剑不离身的挂着。如果不经商,他应该是个很好的剑客,闯荡江湖,快意人生。
谢安眼光落在那青龙剑上,淡淡想,你到底是谁呢?
“我听冬绾说,今日是公子的生辰。”
“和你个屁关系。”
谢安冷笑一声。他的背影有些清瘦,今日着一身青衣,散漫席地坐在祠堂上,祠堂跪坐的垫子在布衣衣摆下露出来藏蓝色的,繁复的纹路。黑发披散着,下巴尖俏。影子投在地上,格外像是个清白无辜的女子,连腕子都是白皙漂亮的。
他甚至没有穿鞋。
脚踩着冰冷的雪走过来,木屐扔在一旁。
他总是这个模样。
赵戎目光微黯,半蹲下身子“穿鞋,带你去个地方。”
谢安挑眉“小爷不想去。”
赵戎也不理他,扯过他的的脚腕子把他的脚塞进了鞋里,将人提起来。
谢安恼怒挣扎“你他妈干嘛呢?”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个男人往脚上穿鞋,以前伺候他的,都是冬绾这样漂亮又伶俐的丫头,男人的力气大,粗手粗脚的,被他踢翻了好几个小厮。
然而赵戎可不是小厮,能被他轻易踢到的,他握着他的脚踝,逼得他动也不能动,末了还威胁他“再动一下试试?”
谢安技不如人,被压制的死死的,虽然恼怒,但也知道激怒了赵戎自己一定是吃亏的,再看看这王八蛋盯着自己的眼睛都要冒绿光了,还是忍忍。
赵戎轻功竟也是一绝。
谢安被赵戎放在背上,耳畔都是风声,他闭着眼睛,听到耳畔一声笑意“胆小鬼。”
你全家才是胆小鬼。
这样被一激,谢安睁开了眼睛。
赵戎的轻功惊鸿掠影一般,他一身黑衣,正适合夜行,上元日的灯火闪闪烁烁,衬的他本一般般的容貌也恍惚有些丰神俊朗,十分的潇洒逸态。
脚尖点了地,谢安被放下来的时候,发现他们在京城里最高的一处吊脚楼的屋檐上,放眼望去,京城繁华尽收眼底。
京城每年逢正月上元的夜晚,百姓们一定扎起二十丈高的灯树,点五万多盏灯,号为火树。人群熙熙攘攘,大红灯笼高高挂着,鞭炮声声作响,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
今年的上元日,火树银花,天上有星拱明月,明月温柔的光辉庇护着世人,还有落了一地的梅花和雪。
游伎皆秾李 ,行歌尽落梅,金吾不禁夜,玉漏莫相催。
谢安宫里长大,很少见过宫外的繁华声色,竟是被这江湖富丽迷住了眼睛。
“原来上元日,他们是这样过的。”
同皇宫的截然不同。
谢安每年的上元日都是在宫里过的。
庙堂之高,不免失去了烟火气,美人美酒歌舞也都失去了灵魂,金樽清酒,也不过是一个华丽的壳子。少了鲜活生动的轮廓。
“这是火树银花。”
赵戎说。
冬雪在下,雪里有梅花花瓣飞舞,天上有银花,地上有火树,焰火齐放,莲花灯在护城河里闪闪烁烁。
谢安不学无术的脑袋里形容不出什么有文化的词。只觉得好看。
他眼睛盯着莲花灯,风吹乱了他的发,莹白如玉的脸,眼睛里倒映着明灭灯火。
“我母亲,以前带我看过。”
那应该是很小,很小,很小的时候。
赵戎淡淡回忆着。
谢安想起来,赵戎是父母双亡的。
赵戎给他讲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
又像是很短很短。
有一户人家的公子,饱受欺凌的长大,后来,他得到了他想要的一切。他的仇人死在了他的屠刀下,他的恩人不知所踪。
他父母双亡,无牵无挂,只恩义一词记在了心里。
后来他找到了他的恩人。
“那就和人家报恩呗。”
谢安淡淡道。
赵戎笑笑“可他又不想报恩了。”
谢安冷笑“伪君子。”
赵戎看着他,也不接他的话。揽着他的腰从屋檐上下来,于是他们也成为这红尘烟火中的一员了。
两支羽箭划破了黑夜。
人群纷乱起来。
赵戎忽然沉着面色,把谢安拉的离他近了些。
这箭,分明是冲着他和谢安来的。
他面色凝重,看了谢安一眼“有人追杀。”
谢安白了脸色“你他妈一个商人谁追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