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郊野外的菜色自然不比长安,但闻着却很香,刚出笼的大包子热腾腾的,酱牛肉色泽诱人。
小二哥满脸笑地招呼道:“客官,您慢用。”
沈绎青却没胃口吃,他是锦衣玉食堆大的,被养得娇气,瞧见那桌上经年的油垢与不干不净的碗筷就没了胃口。
他拿过裴堰的包袱翻了翻,翻出了早晨路过城镇买的糕点。
贾二拿了个包子咬了口,品尝片刻,禁不住挑了挑眉,道:“沈公子快别吃那甜糕了,尝尝这包子。”
王彪闻言也咬了一口,赞道:“我还没吃过这么香的包子。”
沈绎青解下裴堰腰间的水囊,就着喝了一大口,吊儿郎当道:“这算什么,等回了长安,我请你们去明月楼吃好的。”
贾二笑嘻嘻道:“那这顿饭可记下了,不请我们就上门去讨。”
沈绎青出手向来大方,为人虽然娇气但并不矫情,这也是这些日子他一个纨绔能与这群捕快相处融洽的原因。
裴堰也没吃,见贾二与王彪吃得香,他却丝毫没有胃口。店里血腥味儿重,他嗅觉灵敏,别人闻不到,对他来说却十分刺鼻。
沈绎青慢条斯理咬着糕点,说道:“用不着等回长安,等到了武陵郡……”
他的话音未落,转头看向身后,不止是他,全屋的人纷纷看向了那最里头角落的方向。
这客栈大堂倒是宽敞,摆了七八张桌子,都坐满了人,看装扮有行走客商也有江湖人士,还有几个普通百姓。
门外雷怒电戾,烈风骤雨不断拍打着这荒野间唯一的遮蔽处。
大堂里,想起一阵惊天动地的幼儿啼哭声,惹得不少人皱眉。
最角落的桌子坏了一条腿,只能靠墙摆着,桌上没有饭菜,只放了个小碗。
桌边坐着一个头发灰白的老妇人,她怀中抱着个襁褓,声音正从里头传出来。
见众人都看她,慌乱局促地冲众人点头,抱着孩子摇晃,不住低声哄着。
“小二!”一中年男子将筷子拍重重拍在桌子上,不耐道:“还让不让人吃饭了?”
说话那男子四十来岁,看打扮穿戴十分富贵,同行三四个人,均做行商打扮。他此时浓眉紧锁,厌恶地看了眼那嚎啕大哭的婴儿与老妇人,冷声道:“要饭的也能和人同一屋檐下吃饭,把他们赶出去,否则我砸了你这店?”
沈绎青皱起了眉,看向那身材干瘦的小二哥,见他殷勤地过来给他倒茶,赔笑道:“对不住客官了,这桌小店不收钱了,您看外头雨这么大,小的小老的老,没个遮蔽处,容易没命的,您就给行个方便。”
不料男人并没为这话所动,反而火气更加大了,将桌上的茶盏狠狠在了地上,道:“你当爷我在乎这点饭钱?”
那茶盏重重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与忽起的雷一同炸响,惊得屋里人顿时一静。
瓷片从地面飞溅而起,一片擦过小二哥的侧脸,立时划出一道血痕。
一道闪电划过,眼前忽然盲了一瞬,沈绎青分明看见那弓着腰做谄媚状的店小二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下三白的眼睛死死盯着那男子,看着令人心里一惊。
可只有那一瞬,沈绎青想仔细看时,就见那店小二浑不在意地抹了一把脸,利索地从一旁桌子上重新拿了个茶盏给换上,赔笑道:“客官息怒。”
他的话音还没落下,刚换上的茶盏也落了地。
沈绎青实在看不过去,霍然站起身,恼怒道:“我倒是要看看是什么人物这么娇贵,你再砸一个给小爷看看!”
中年男子看了过来,冷哼道:“多管闲事!”
角落里的幼儿方才被吓得没了声,这会儿又哭了起来,约么是被吓得狠了,哭声较方才还要凶。
那男子看了过去,冷言道:“把他们赶出去,否则今日我砸了这店。”
小二哥为难地看向柜台后的掌柜,柜台处烛火暗淡,掌柜始终在后边没出来,低着头摆弄算盘,像是在算账。
大堂里这么大动静他也没抬头,面容隐在暗影处,看不清脸色。
那边老妇人诚惶诚恐地跪在了地上,抱着那幼儿,道:“孩子只是饿了,一会儿睡着就不哭了,您行行好……”
孩子哭声确实扰人,又尖又细,像是往人耳朵里钻一样。
按说一般稍微有些慈悲心的这事也就算了,那男子屁股都没从凳子上起来,面对这可怜老人对着他下跪祈求,纡尊降贵地松了口:“只把孩子扔出去即可。”
王彪是个脾气暴躁的,怒拍了桌子,拿了刀霍然起身。
“铮!”
一道寒光闪过,那中年男子忽然住了嘴。
冰刃架在他的脖子上,几根齐刷刷断裂的细丝缓缓飘落。
同行的人纷纷起身,却不敢动作,男子僵坐在原地,顺着冰刃缓缓向上看。
只见那执剑的是个十七八岁的俊俏的冷面少年,身着墨蓝色劲装,做江湖打扮,他拿剑的手很稳,目光冷漠,漆黑的眸子盯着他,缓缓启唇,轻蔑道:“我倒要看看今日出去的是谁。”
王彪赞道:“是条汉子!”
那少年正是窗边坐着的五个江湖人中间的一个。
传说江湖人向来快意恩仇,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沈绎青还是头一次见着。
裴堰望着沈绎青的侧脸,顺着他的目光看了过去,唇轻抿了起来,随后垂下了眸子,慢慢喝了一口冷水。
冰冷的剑刃上映着男子煞白的脸,方才的嚣张跋扈全然不见了,他憋着气,一动不敢动,蚊子似的说:“有话好说。”
那少年眯起了眼睛,将剑贴得更近了些,在他脖颈上割出一丝血痕,在男子几乎吓得发抖时,淡淡开口道:“滚出去。”
“好,好,我滚。”男子僵直着脖子道。
“这外头雨这么大,又刮风打雷的,出去谁受得了啊?”小二哥连忙打圆场,道:“几位客官都消消火,我这就去给孩子准备着吃的。”
那少年冷淡地扫了眼小二哥,又将目光看向那中年男人,片刻后,他收了剑,冷声道:“若是再听见你的犬吠声,别怪我刀剑无眼。”
那中年男人脱力地趴在了桌上,果然不吭声了。
小二哥跑进了后厨,店里又恢复了热闹,两个好心的女子将老妇人扶了起来。
沈绎青穿过大堂,走到那老妇人身侧,就见她拿着一根筷子在给已经哭累了的孩子喂东西。
那简陋的桌子上没有饭食,只有一个小碗,里头装了半碗清水,那老妇人拿着筷子蘸了水,向那尚在襁褓里的瘦弱幼儿嘴里喂。
沈绎青是锦玉堆大的,没见过什么人间疾苦,看得心酸,将手中拿的糕点搁在了桌上。
老妇人抬头,她似乎眼神儿不大好,眯起细小的眼睛看了沈绎青须臾才惶恐地道谢:“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沈绎青道:“无妨。”
他俯下身,在那幼童脸上戳了戳,勾起唇道:“多好看的孩子啊。”
那孩子像是能听懂他的话一般,大大的眼睛上还挂着泪珠,却冲他甜甜笑了一下。
沈绎青欣喜地直起身,笑着转头叫道:“裴堰,你看,他对我笑呢。”
他目光晶亮,澄澈的眸子里盛满笑意,长身玉立,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璀然一笑不知惹了多少人的目光。
裴堰抬眸,对他弯了弯唇。
客栈的通铺在后院,里头没什么多余的陈设,只有一个矮榻从墙东头一直铺到墙西头,上头的席子不干不净,都有些发霉了。
屋里头放了几盏油灯,但并不太亮,几人进去时,屋里已经有人了。
是那几个江湖人,在东边靠里的铺位,正或坐或站地说着话,见几人进来也没停下,可沈绎青很清楚地感受到他们暗暗看过来的警惕目光。
屋外雨下得很大,凉气顺着窗缝儿飘了进来,刚好缓和了屋里的潮热与难闻的汗臭味儿。
贾二凑过来,手压在腰间的刀上,低声道:“大人,我带两个兄弟出去看看?”
裴堰摇了摇头,道:“再等等,夜深人静再去。”
沈绎青在一旁听了会儿,觉着有些无聊,一转头瞧见那边几个人围坐在一起,正在玩骰子。
他来了些兴致,撑着腿站起身,走了过去。
几人见他过来,动作停了下来,相互对视片刻,一留着青须的清瘦男子客客气气问道:“小兄弟可有事?”
沈绎青弯着眼睛笑,细长的手指指了指那骰子,道:“几位大哥可否算我一个,实在手痒。”
那男子似乎愣了愣,还未等说什么,旁边一个粗狂豪迈的声音笑道:“这有什么不行的,就是怕你输了赖账!”
除了方才大堂里出手的冷面少年,几人都笑了起来。
沈绎青扬了扬下巴,轻哼道:“本公子有的是钱!”
他挑了个空位坐了,道:“来来来,怎么个赌法?”
裴堰看过去时,沈绎青已经同那群人热闹到一处去了,称兄道弟十分快活。
贾二笑了声,道:“沈公子还真是贪玩。”
裴堰没吭声,躺了下去,他双臂垫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雨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隔绝了外界的一切杂声,室内吵吵嚷嚷,那边玩得热火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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