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沅站在床前给他更衣,沉默着没有说什么。
梁骁行看到对方动作间扯开的前襟,露出里面殷红的两点,是昨晚他缠着弄成这样的。他伸手将沈沅寝衣合拢,又将沈沅还未梳理的发丝拨到耳后。
“在家等我。”
玉佩香囊一一挂好,两手顺着腰间移到他肩上,沈沅轻轻地将自己的脸颊靠在对方胸口。
梁骁行抱了抱他,说:“今日膳房有新鲜的笋子,叫他们做道你爱吃的来。”
“王爷回来吗?”
梁骁行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饿了就先吃。”
沈沅摇摇头:“还是等王爷回来。”
“好。”
两个月没进宫,梁骁行知道今天不只是请安这么简单,前头种种,恐怕要一齐来了。但他反而松了口气般,抬脚走在深宫的青石板上,心中澄澈坚定。
府里,沈沅还站在廊下愣神。身上衣裳单薄,鞋子也没有穿好,却一点不觉得冷似的。
冬月上前给他加衣裳:“公子……”
沈沅回头看看她,接过来拢住衣襟:“冬月,皇上会怪罪吗?”
某一刻,他甚至有过偷偷离开的念头。
可每每看着梁骁行的笑脸,星目有光,他犹豫又犹豫,最终拖到了今天。
他的存在是梁骁行府里的耻辱,纵使那些话听不到耳朵里也能够想象到有多么的难听。
从前还在宫里服侍十二王爷时,听说住在林苑居的八皇子就因着宫里的一个小太监而受了皇上好重的责罚。
小太监被杖毙后没过多久八皇子便主动请缨去了战场,后来竟没有再回来,他战死沙场为江山社稷也为他自己。
打墙根底下听来的闲话在这一刻都一股脑冲了进来——
“听说没,那个小太监被杖毙了……”
“八皇子竟也舍得?他们宫里都说那小太监受宠……”
“嗐……狐媚惑主……玩玩儿便也算了,说是不让八皇子娶妻……”
“这便怪不得主上了……”
“说来也可怜,连具全尸都没有,血肉模糊的不知扔到哪里喂野狗了……”
那事当时在宫里闹得沸沸扬扬,沈沅去内务府领东西时打林苑居门口经过,那些下人在殿外跪成一片,安静地只听得到小太监凄惨的叫声。
外头的天这样蓝白,沈沅看着窗外,耳朵里是八皇子战死的消息。
他不怕挨打,也不怕死,但他怕梁骁行因为他受罚受难。
主子跟宫女也好,跟太监也好,这样的事玩玩可以,当真便是要惹人笑话招来灾祸的。就算是皇帝也不例外,宠幸宫女后若生下皇子,那这生母恐怕也活不长久,皇帝不会让他的儿子有一个出生这样卑贱的生母。
他又想起昨晚梁骁行对他说的话……
“你只要知道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带着你,不管去哪里,都会将你带在身边,与你一起。”
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日头挂在正中,人站在下面晒久了还有些热,到底是春天了,不像寒冬腊月的时节,每天都盼着出点太阳,打眼一瞧又是雪天,心口就泛冷。
沈沅倚在花园假山后的小凉亭里午歇,有清风徐徐吹着,这里能看到更广阔的天。隔壁街上的小孩放风筝,那风筝被扯着线还飞那么高远,尾巴上的两条艳丽的布条像是在天上画了彩虹,沈沅看得出神。
忽然一下,不知是下头的人做了什么,风筝打着转儿掉下来了,他的心就也跟着一颤,回过神来才发现又过了一个多时辰。
“宫里还没消息吗?”他回身问。
冬月上前答:“回公子,子湘管事传了话,说皇上有意留咱们王爷在宫里用膳了……”
“哦。”沈沅站起来动了动有些麻的双腿,过了会儿又问,“只说了这些?”
“别的倒也没说什么了,王爷还是叫公子早些歇下。”冬月上前扶了他一把,“大约是前些日子咱们王爷不常进宫的缘故罢了,公子不必担心。”
“嗯。”
话是这么说,这会儿提起冬月心里也没底了,刚刚传话的人支支吾吾,她只当是王爷又被留在宫里过夜了,现在想想,却是有些不对劲。
春和景明风筝远,沈沅在花园的秋千架下看今年移来的葡萄,已经开始有了新鲜的枝丫,再过阵子估计就绿叶葱葱了。
秋天是收获,他要和他家王爷在这儿摘葡萄的。
他扶着秋千架子这样想,又想起昨晚梁骁行说要带他离开这里,也不知道秋天时他们还在不在这儿。
时节未到,池塘里的荷花也还没开,沈沅靠在岸边的栏杆上,看着看着就想笑。那年还说是十二王爷宫里的荷花池赏心悦目,原来都是哄人的。咱们六王爷花园里的荷花池又哪里会逊色?
沈沅披了外衫回住的院子,也没再说什么。
直到晚上烛火再亮起时,才见冬月从门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
“公子!”
沈沅下意识从榻上站起来,手边的书也从腿上滚落到了地上。
·
梁骁行只觉得浑身都热得要着火,胯下更是胀痛不已,眼前人影憧憧,想看清点什么却始终看不清。
只知道耳边一直有人说话,叫他做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有人贴上来,有人脱他的衣裳,他想挥手推开,一时却又不知在推开什么,看什么都蒙着两层纱似的。
“……谁?”
“王爷……该更衣了。”眼前的女人低眉顺眼,紧紧抿着双唇,看着床上人闭着眼皱眉的模样,为他脱衣的手有些抖。
王府的马车赶到宫外的时候已经过了亥时,沈沅下来时差点摔了,叫一边的千凤扶了一把才算是站稳了。
千凤拉着他的手也着急,但还不忘安慰他:“你别担心,王爷已经拿了太后的牌子进去了,一会儿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半夜宫里传来消息说六王爷已经成婚了,沈沅脑袋里一片空白。
听说对方是左相家的千金。
梁骁行一而再再而三带着沈沅招摇,皇家要脸面,皇帝更不会让他这么胡来。既不愿成婚,有的是法子叫他服软,更何况,今晚过后,便是不娶也得娶。
左相也是心急了,不然断断不能让自己的千金做这等事情!但一来皇帝施压,二来他也想与六王爷结亲许久奈何对方一直油盐不进,这次机会来之不易,上头又有皇帝撑腰,他便是不想也想了。
皇帝吩咐下去,这事做得隐秘,没几个人知道。是子湘托从前带过梁骁行的一个乳娘偷偷带出来的消息。
正殿里烛火通明,下人都被退下了,榻上坐着个明眸皓齿的红衣妙龄少女,看模样不过及笄之年,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这就是左相家的千金。
床上躺着的就是她的新婚夫君,她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喜服,想起出发前她娘嘱咐的事。
“你要乖乖听话,皇上安排的婚事,不会叫你受委屈……”
可是这个六王爷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叫另一个人的名字,她真的要嫁给他吗?左家千金没想明白,她不想成婚,她还没玩儿够呢……
想到这,她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人,梁骁行脸上又红又烫,那壶暖情的酒让他一时半会儿还清醒不过来。
忽然,门口传来两声轻巧的动静,她还没反应过来便看见推门进来两个人。
“谁?!”
“你们是……”
冷面冷脸的男人打头进来,身后跟着六王爷的亲从。
·
时辰一点点过去,星子渐渐铺了满空,沈沅看着高大的宫墙,一时恍惚。
正等得焦急,宫门开了,驶出来一辆马车,子湘坐在前头。
沈沅疾步上前:“王爷?!”
又是忙乱的一阵,沈沅只来得及匆匆问了几句,梁骁随只说皇上那儿不用担心,却也没仔细说有谁出马摆平了。
车里的人不太对劲,沈沅顾不上再说些什么,忙到梁骁行边上照顾。
回府的路上梁骁行的症状已经有些不能控制,沈沅抱着他又急又害怕,直掉眼泪。
“沅沅……沅沅……”梁骁行胡乱地叫着他的名字,一身凌乱的喜服红得扎眼。
“王爷,我在这儿,王爷……”
太医不敢叫,叫了从前相熟的大夫来,大夫却也说不出什么,只说看样子是吃了什么暖情的东西。
梁骁随又叫了子湘来问,才知道皇帝晚上留六王爷用膳,喝了不少酒,后来只说是歇在宫里,要不是六王爷后来闹腾起来恐怕明天起来王府里就要把王妃迎进来了。
皇帝怕人知道,跟进宫的人全都在殿外候着,发生了什么也无从得知。
“王爷……”
梁骁行一直在冒汗,身上烫得跟什么似的。
沈沅给他擦汗,一下子就被抓住了手腕,天旋地转间就带到了床上。
“啊!”
“沅沅……”梁骁行意识仍旧很模糊,听见耳边熟悉的声音后就不管不顾地将人按住不放,他用力甩了甩头,想仔细睁大眼睛看看身下的是什么人。
“王爷,是我。”沈沅看着他的模样心疼坏了,将对方的一只手合拢在自己掌心,不断轻声安抚,“王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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