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光靠近,任平生偏了偏头看到万漠鸿甚至睡在自己的枕头上,一只手抱着他的胳膊,比平时看着温和许多。
任平生握住万漠鸿的手放在一边,然后抽出自己的胳膊,没怎么掀开太多被子静悄悄地下了床。
脚踩进冰冷的鞋里时,任平生感觉到一阵寒意,快要立冬了,任家的炭银还没发下来。
这段日子对于很多人来说都是难熬的,任平生身体好火气旺不会冷到直哆嗦。
至于万漠鸿,这娇贵的皇子怕是因此才钻了自己的被窝。
安静地穿戴好后任平生吩咐下人去买一些炭,任家规矩死板,没到立冬是绝不可能发放炭银的,这段时间都得各自院子自己出钱取暖。
洗漱后吃茶用饭,任平生骑上马去了青龙门,冷风划过面颊,有些刺骨,让留存的倦意彻底消失。
这些天,东市外的秋依坊出了位名动京城的美人,这美人身姿倩丽,一舞倾国,弹的一手好琵琶。
如此人物,令不少公子富商闻声而来,人一多,任平生的工作量自然增加,尤其是夜间,他已经连着许多天都是深夜才回家。
到了城安营的任平生按了按太阳穴,希望今日有所进展。
六个时辰过去后,到了夜晚,准备去秋依坊巡逻的任平生忽然收到万漠鸿派人送来的糕点。
“公子说将军夜深操劳,怕将军饿肚子,便派奴婢送来糕点。”说话的是万漠鸿的婢女萧娘。
这位算是任府中万漠鸿的心腹,任平生接过糕点眼神认真许多。
“告诉夫人,让他安睡。”说完任平生上马离开。
糕点是他和万漠鸿之间的暗号,如果皇帝出宫,万漠鸿就送糕点过来。
这个消息同时也会送到西戎人手中,而秋依坊的美人自然是万漠鸿早早安排好的。
知晓整个计划的时候任平生心惊过,他还是小看了万漠鸿在京城的力量,即使都是些探子和卧底,也足以令人胆寒。
秋依坊周围灯火璀璨,歌声、乐声、人声远处可闻,一入巷,门前各色美人搔首弄姿,楼阁香帕飘扬,酒香未出户,却已有酣然之态。
这里是迷人眼的销金窟,是才子佳人花前月下的神仙地,也是虚情假意、笑意皆金钱的欲望阁。
任平生不喜欢这个地方,他被一阵袭来的脂粉味刺激地捏了捏鼻子。
紧接着就看到一顶雕工上好,挂着佩环细穗的轿子停到了此坊最大的店——如露阁
如露阁的名字取自“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这地方用如此禅语不知该说取名之人直白还是讽刺。
任平生从那字体颇为狂妄潦草的匾额上收回视线,他照常前行着,只是一晃眼的功夫他已经看清从轿子上下来的人正是当今皇帝。
万漠鸿说的不错,这位皇帝是个好色之徒,如露阁的美人早就传遍了京城,他要不来才是怪事。
“将军,我们前脚离开,几个西戎人就进了如露阁旁边的俏红楼。”葛根压低声音汇报着。
如露阁和俏红楼是同一位老板,如露阁是美人,俏红楼则是兔儿爷,一雅一俗,都是老板为了抬高如露阁姑娘们的身价。
两座店面高度相似,且中间肯定有门,看来西戎人倒是着急。
“我们绕后。”任平生拉住马缰回头,葛根紧随其后。
他们带的人并不多,皇帝身边定然还有护卫,到时候混乱一起,任平生只要及时赶到便可。
富家公子哥儿打扮的皇帝万漠肆一进如露阁就先置出一千两银票:“给我叫盈盈姑娘出来。”
风韵犹存的美妇人一见银票热情地走上前来:“公子请上二楼清雪间,盈盈姑娘候着公子呢。”
万漠肆一听扔给美妇人几粒金瓜子昂首阔步地上了二楼,一打开门,一位笑意盈盈,肤白唇红眼神勾人的绝色美女正弹着琵琶。
看腻了宫里中规中矩嫔妃的万漠肆眼睛立马就直了,他走过去,美人放下琵琶行礼。
“这皮肉嫩的可以掐出水了。”万漠肆捉起盈盈的芊芊玉指欣赏着。
盈盈毫不避讳地坐到了万漠肆腿上,娇滴滴地说:“公子好生俊朗,让盈盈一见倾心。”
就在你侬我侬的时候,一声巨响窗户突然破开,闯入几个拿着弯刀的西戎人。
万漠肆吓地拉住盈盈挡在身前,护卫们也闯进门来与西戎战作一团。
任平生赶来的时候里面已经响起了各种尖叫声,他下马一攀一踩直上二楼,抽出刀就解决了一个正在乱杀的西戎人。
喷溅的血让任平生胆颤了一下,但很快他就回神冲进西戎围攻的房间。
万漠肆一看到他,立马大叫:“快来救驾,杀了这群乱臣贼子。”
被他当成肉盾的美人盈盈衣服上都是血,面白如鬼魅,显然是死了,任平生眼中闪过一瞬间的不忍,这时候葛根带着其他人也上了楼。
任平生拿着刀灵活地和西戎人缠斗,靠近万漠肆后一把将人拉到身后。
地上倒着几个死透的护卫,西戎人眼中尽是仇恨和嗜血的光芒。
他们大声说着任平生听不懂的西戎话,大概是知道他们计划败露,于是更是生死不计地猛冲上来。
任平生拉着万漠肆躲闪,一场混战后,这群西戎人最终都被城安营的兵全部杀死了。
万漠肆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死的好,死的好,竟然刺杀朕,朕要灭他们的族。”
“此地不知还有没有西戎贼子,皇上尽早回宫。”任平生抱拳说道,他的铠甲上有血迹,胳膊虽然被划了一刀,看上去却十分有安全感。
皇帝眼神一顿,起身拍着任平生说:“弟夫真是不错,你护送朕回宫,朕要好好赏你。”
任平生谢恩后让葛根留下收拾残局,和万漠肆一起离开。
走出如露阁的时候,一位相貌秀气,穿着清雅的姑娘忽然对着任平生跪下来磕头:“多谢恩人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什么情况?任平生有些奇怪,万漠肆却大笑道:“弟夫艳福不浅,这姑娘既然想报恩,你就抬回去当个小妾,也让三弟热闹热闹。”
这话说的可真混账,但万漠肆是皇帝,金口玉言,任平生不但不能反驳,还得遵命。
这时候如露阁的美妇人一同跪下来:“这位是小女,还是清白姑娘,将军莫要嫌弃。”
任平生头大,让王虎带这个姑娘回任家,这时候万漠肆拿着扇子走向这母女。
就在任平生以为万漠肆又看上这姑娘的时候,他竟然挑起了美妇人的下巴:“前头看到你,就觉得韵味十足,原来是做了娘的人。”
他这登徒子的模样实在令人恶心,任平生皱起眉头,果不其然,这位如露阁的老鸨被万漠肆带回了宫。
任平生因为护驾有功得了一些赏赐就离开了皇宫,太后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先是吓了一跳。
急忙去看皇帝,没成想见着皇帝不雅的模样一气之下又回了宫。
“喜鹊,任平生有救驾之功,城安营统将的位子必然是他的。”太后回到宫里后神色沉沉。
贴身心腹喜鹊走上去按着她的肩膀说:“太后可是不放心?”
“本想找个机会和这任家小子谈谈,如今看来是没必要了。”太后闭上眼睛说。
她本意是借着前程让任平生杀了万漠鸿,偏偏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打乱了她的计划。
“刺杀之事还真是巧的很。”太后说道。
喜鹊知晓太后疑心重,但西戎刺杀也并不令人惊讶,他们示好的太突然。
“任家院里那位已然废了,他双翼已折,太后不必忧心。”喜鹊安慰道。
太后神色松了些:“也是,先帝都没本事打服西戎,他哪里有本事驱使西戎人,只是这任家小子成了统将必然还得敲打敲打,否则皇后怕是要高兴坏了。”
喜鹊了然,太后能成为今日的太后,和自己的母家有很大的关系。
她不希望皇后成为第二个她,便不会让任家拥有太多权力。
大晚上的,任家灯火通明,任道远在正堂踱步,眉头一会儿皱一会儿松,看的宋蕤心烦。
坐在宋蕤下首的是她的亲儿,任家唯一的嫡子任一语,任一语身旁坐着邵倩,邵倩拿着帕子掩面打了个哈欠。
其他还有一些庶子庶女等都缩在角落安静坐着,独独缺了万漠鸿。
他们都是听到任平生救驾的消息才没睡的,对于任家,这是功,可是屋子里几位拿事的人没一个是高兴的。
其一是万漠鸿直接用要休息的原因回绝了来正堂等任平生,其二任平生立功于他们都不算个好消息。
若立功的是嫡子,不用想都是合家欢庆,可偏偏立功的是个不安分、和家族背道而驰的庶子。
因此当任平生一回去被叫道正堂的时候,里面一个个面色沉重地仿佛家里死了人一样。
任平生觉得好笑,他不动声色地走进去,任道远看到他顿了一下才说:“听说你救驾有功,这是好事,切记勿要因此骄傲,需时时谦逊守规。”
宋蕤紧跟着说了些虚假的场面话,任一语起身带着僵硬的笑容恭喜他,只有邵倩演技最好,一脸欣慰,像个担心弟弟的好大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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