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想让陆怯死,这个举动似乎也只是给了对方一个惩戒,达到了教训的目的后,他就收回了自己的手。
陆怯跌坐在了地上,喉咙里面冒起的血沫被他咽了下去, 他仰头看着那人,勾起嘴角笑了, 笑容在灯光下透着惨白扭曲,“杀了我你找不到一把更好的刀为己所用,你不能,也不敢!你的时间不多了吧?你说会不会有一次的闭关就是你的死劫?”
他如今刚刚登基地位不稳,国师要用他自然不会现在就和他撕破脸,闹出这些不愉,他大可以静候一段时间,等到局势稳定,在下手不迟。
然而现在他一出关就火急火燎的同自己说这些,不难让陆怯想到,恐怕国师这是病急乱投医了。
他在大周就听周棠阴说过,国师是半道去的大周,似乎没几年的闭关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不难让陆怯联想到别的。
他也不过就是随口一扯想炸他一下,没想到后者的反应这么大,毫无防备的被他一脚踩在了膝上,他甚至不用去看面具底下的脸,也能想象到对方此刻盛怒的模样。
一定精彩极了!
好在国师刚刚为了‘教训’他已经耗费了大半力气,此刻膝上的疼痛不至于给他带来什么很沉重的影响,只是陆怯的额上还是不可抑制的冒出了冷汗。
国师看着他就像是看着一个破烂不堪的物件,那双眼睛有着野心,又有着参透一切的大空境界,只是他到底老了,眼神出卖了他,让他在陆怯面前无地遁形。
陆怯想笑,但是一提气那股腥锈味不可阻挡的又涌了上来,森白的牙配上扭曲的面容,变得龇牙咧嘴。
骇然可怖。
国师走了,陆怯没唤人进去,下人们就都守在殿外,说来这位新帝着实让人参不透。
就说那些稍有小势的官员谁家不是前呼后拥,一堆下人跟随,偏生这位陛下,身边不用一个人伺候,就连高公公也只是在偶尔才得了进殿替帝王磨墨的资格。
一时之间这朝兴殿内空荡荡的,陆怯的后背仰靠在台阶上,硌的不舒服了就动动身,睁着眼睛,没睡,但是那涣散的模样显然也不太清醒。
而门外的一众下人都紧贴着门,时刻注意着殿内的动向,这也太安静了,安静的令人打心底发怵。
天刚泛了亮色,门外就传来高公公的声音,“陛下可醒了?”
陆怯合衣一夜未眠的躺在床上,有些嘶哑的应了一声,“进。”
紧接着,朝兴殿内那紧闭了一夜的门被打开了,一下子尘雾四散,她们训练有素,鱼贯而入,陆怯是被高公公叫起的,老太监吊着眉眼,一副谄媚样,这模样陆怯以前见多了,却不是对他,而如今却是对他。
等用了膳,陆怯就去御花园内散步,他没有后宫,不需要去应付,而前朝也没人催他充盈后宫云云,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数,那些世家大臣拿捏不清,就算他这个年纪连个后宫之人也无,自然的也没人敢插嘴多说什么。
一日闲逛下来心情甚好,除了被踩的那块地方有些不太自然的不适外,其余的一切都好。
等到了晚宴,是藩王留京的最后一日,等明日起那些藩王就要各归各地了。
这次的规模显然的浩大了许多,是新帝登基的第一场盛宴,有些陌生面孔也是后面匆匆赶来的。
毕竟随也没料到,一场八方朝贺会引发那么一场意外。
酒过三巡,众人都很配合,陆怯看着那丝竹笙歌,没一会思绪就游荡开来,落到了一旁林密的绿灌处。
脑海中闪逝的画面令人下意识的想要逃避,他急忙收回自己的目光,双唇抿着杯沿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下一刻,一双黑色的靴面就映在了他的眼帘底下,陆怯抬起头,双眼眯缝,看着面前的人,也不知是醉了还是没醉。
段鄞三步上了台阶,按理说臣子见礼只能在下位,然而眼下似乎所有人都被那歌舞给吸引了视线,都没注意到台阶上的这一幕。
“给陛下请安!”
说罢,他一手托着酒杯,一手举着细弯长嘴的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
然后一饮而尽。
随后,看着陆怯的目光带着狼似的野,是那么的具有侵略性。
见他杯底一空,陆怯微支下颌,朝边上侍奉的奴才道:“小世子的酒杯空了,还不满上?”
然后那雾蒙的双眼亮了亮,“朕喝乏了,本该与民同乐的那杯酒就交由世子代劳了!”
段鄞被他这句话激的醍醐灌顶,瞬间抖了个清醒,看着陆怯的面容咬牙应道:“谢陛下赏赐!”
他方才也不知怎么了,酒气上头就带着酒杯走了上来,而这下被陆怯结结实实的摆了一道才似酒醒了一般。
他的身形还有些微晃,只是背对着众人的面容只有陆怯能看清,那毫无掩饰的恨意也只不过是在陆怯心底掠起了一点儿波澜。
陆怯握着酒杯的手骨节泛白,心底冷笑,段鄞该要懂得知足了,他的屡次放过若不是看在江南王的脸面上,只怕段鄞这会早就尸骨无存了!
不过显然的有些人也并未将他这份难得的仁慈放在心上。
宴散回宫的路上,不出意外陆怯撞见了段鄞。
被他逼到一角的宫人见着浩荡人马走来如见救星一般,捂着衣领就匆匆跑走了。
高公公见状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是先帝身边的老人了,对于当年宫闱之事那多少也懂些,段鄞的姑姑的死同当年的昭仪娘娘似乎逃不开干系。
而眼下他所能做的就是迅速的垂落眼帘,不闻不问,静听吩咐。
段鄞眼神发狠的看着他,那模样像一条狼,陆怯早年就听闻江南王府饲养狼崽,只怕这位主子也是照着狼崽来养的吧。
只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段鄞的胆子这么大,敢在宫内拦他去路,他的眼神瞬间浮现了一层冰冷的寒意。
两人对峙着,四周的一切好似瞬间就静谧下来了一般,段鄞的舌尖刮过了那殷红的唇,喑哑的嗓音淡淡道:“陛下好久不见。”
他一说话,陆怯好似还能闻到四周浮动的酒气,他朝身后的高公公道:“把小世子送出宫,让江南王看好他家的人!”
高公公耳朵动了心,反应极快的应了下来,“是!”
“本世子来找陛下有事,不如陛下给段鄞片刻时间说事?”他好似对前头陆怯的话充耳未闻,走出了那阴暗的舒适圈,来到了距离陆怯三步之遥的地方。
看他这样,在想到方才宴上这人的模样,估计是酒醒了。
高公公一时犹豫的看了陆怯一眼,陆怯也不知这段鄞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直觉接下来段鄞说的话他不想被旁人听去了。
一众跟随的下人被遣退到了百步之外,整个走廊上,只有两人的身影。
段鄞满意的看着这个结果,笑道:“若这时对陛下不敬,只怕是轻而易举的事。”
陆怯也毫不客气的回应他:“四周都是皇家的影卫,是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世子不如试试?”
段鄞笑容一僵,讪讪道:“打扰了。”
他说是有事找陆怯的确是真说事的,他道:“伦颐公主的亲事,交予段家操办。”
段家那位入了宫的娘娘膝下有一女儿,正是伦颐公主,算算年岁是到了宜嫁的年纪。
陆怯颇有些诧异,准了。
他同那伦颐可以说是毫无接触,既然段家要操心,他自然的可以省些力气。
只不过更令他诧异的是,段鄞提气往事居然可以如此的镇定。
他可没忘了两人在望都最后那场生死搏斗,拼了全力想取对方性命的人,此刻居然可以在这和颜悦色的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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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暴雨之前短暂的宁静
第84章 离间
段鄞抬起了头, 眼神之间带着意味不明的暗光,三步的距离已是极近。
陆怯甚至能看见他漆黑瞳孔之中倒映出自己的身形,不过一眼令他顿时有些惊骇。
只是他到底是个沉得住气的, 一点儿心思都没流于表面,面色沉着反倒是叫段鄞看不透他的深浅。
段鄞早就得了老王爷的敲打,他忍着不敢动, 沉沉的吐出一口气, 那憋闷的心思才散了一些。
陆怯见他安安分分的站在一旁不免莞尔, 段鄞这夹着尾巴做人的样子的确罕见,他也没笑的太招摇, 怕给兔子惹急了。
要说为了伦颐公主的事折腾这么一大圈显然是有些费神了, 但是段家开口了,他顺水人情的事自然也不介意做。
解决了段家的事, 连带着看段鄞都顺眼了几分。
只是这顺心顺眼的事还没持续多久, 陆怯躺在床上就感觉眼角一热, 他用指尖蹭了蹭那湿润的感觉,是血。
才隔了不过三天,他已经可以应对自如了。
顺手取下了一旁的手帕的贴在眼角处,等着那股热意退散后才微微舒了一口气。
他一夜睁着眼到天亮,在心底盘算着时间。
等到了天际微亮的时候他才难得的有了一点儿困意。
闭着眼的时间还没有一个时辰, 便有西蜀府的人前来。
……陆玉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