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性子鲁莽惯了,是真不知这位小郎君的身份,殿下就给他一次将功赎罪的机会吧,等明日,我一定让他亲自登门向殿下谢罪。”
“田猛。”
田阕喝令∶ “过来给这位小郎君道歉。
隋衡忽冷冷起身,道∶“不必了。”
伤了他的人,一个轻飘飘的道歉就想揭过去,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徐桥猜的不错,他想杀人。
田阕感到棘手,的确如隋衡所想,他想用道歉的方式糊里糊涂的将这事揭过去,毕竟也没闹出人命之类的大事,又是在宴会上,出于对客人的礼遇,隋衡这个太子也应该会接受他的示好,顺坡就下。田阕没有料到,隋衡竟然不接受道歉。
他忍不住打量了一下这个年轻俊美的太子,脑中浮现出无数关于此人的暴戾恐怖传闻。看来传闻是有一定依据的。
田阕只能继续训斥田猛∶“还不快道歉!”
只要田猛当众跪下了,他就能直接请隋帝出面,平息争端。
田猛仿佛听到笑话,冷哼一声,狠狠剜江蕴一眼,胸腔内恨意再度翻滚起来,咬牙道∶“你可知他是谁,也敢让我道歉?看到没有,本帅的这只右眼,便是被他活生生给戳瞎的!我今日便要揭穿他”
“够了!”
田阕耐心失尽∶“田将军,你若再无理取闹,就立刻滚回齐都去。”
这话说出来,别说田阕不信,殿中所有在座之人,也无人会信,这般柔柔弱弱一个小郎君,怎么可能有本事戳瞎田猛的眼。
“好,我道歉。”
田猛忽然改口。他俯身,阴恻恻行了礼,宛若毒蛇一般,狞笑盯着江蕴,道∶“今夜算你幸运,咱们的账,以后慢慢算。”
他又看向隋衡,意味深长道∶“殿下一定不知道他真实身份吧,我劝殿下,擦亮眼睛,别被他皮相所惑,否则,会如我一般,被他狠狠咬一口的。”
田阕恨不得直接把他舌头割了,匆忙告了个罪,便强行把人带走了。
隋衡沉默站了好一会儿,问江蕴∶“你认识他?”
江蕴摇头,声音依旧平静。
“不认识。”
“那他为何会?”
“应当是将我错认成了别人。
隋衡自然也不会信田猛的话,他现在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滴水不漏的把人杀了。当然,和杀人相比,他更关心小情人的伤势。
他反复查看了数遍,确认江蕴手腕并未伤到要害后,方微微松口气,道∶“你若累了,孤让人先送你回去。”
江蕴摇头,说不必。
但即使只是红了一片,隋衡也依旧控制不住地想杀人。
江蕴道∶“我真的没事。”
“孤知道。”
“孤会解决好的。”
隋衡冷静道,片刻功夫,心中已闪过数个完美的杀人方案。
此刻,殿中另一人,也微微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盯着江蕴所在方向。
那就是侍立在齐子期身后的老者。
小郎君清清雅雅,独坐在灯火阑珊处,亦掩不住一身惊世风华,那双眼睛……老者心口如遭重击。
齐子期自然也被刚才的动静吸引过来,他素来不喜田猛,觉得此人太粗鄙无礼,他微微失神的盯了江蕴片刻,忽问韩笑∶“那位小郎君,可就是擅弹《凤求凰》之人?”
韩笑应是。
左右已提前跟太子府打过招呼,韩笑没有刻意隐瞒此事,他只是觉得,眼下情况,这位段侯公子,最好还是先别再去招惹太子的人。
他们太子那个脾气,是真能敢在殿上杀人的。
一个田猛已经够让人头疼了,再加一个段侯公子,他想死。
然而齐子期心思单纯,他眼睛倏然一亮,没等韩笑委婉开口阻拦,就已经风风火火地奔着江蕴去了。
韩笑∶“……”
韩笑心累,觉得再出点差池,他这个宰执也要当到头儿了。
江蕴安安静静跪坐在案后,对面已经围了好几个人,有几个贵族出身的名士,他们在春日宴上见识过江蕴的风采,一直想寻机会和江蕴结交,见江蕴受欺负,都过来安慰,还有赵衍,和孤傲立在人群外的洛凤君。
赵衍是自己过来的,在发现师父并未阻止,且隐有视而不见的趋势的情况下,他放心大胆的留下二师弟与三师弟在一旁侍奉,大胆的过来探望江蕴了。
江蕴温和的说自己没事,感谢大家关心。
江蕴还请洛凤君坐下。
洛凤君是不屑和隋都这些勋贵子弟为伍的,他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瓷瓶,放到案上,道∶“这是我常用的,可活血化瘀,治手伤的药,你可抹抹。”
江蕴略惊讶。
双手拿起瓷瓶,递还给洛凤君∶ “这样珍贵的药物,我不能收。”
他知道,乐师的手价值无双,洛凤君随身携带的伤药,一定不是普通外伤药。而江蕴除了手腕被捏得有些疼,其实根本算不上受伤。
他说自己没事,真的不是在故意客套。
而且,隋衡已经让御医亲自给他送了许多名贵的外伤药过来,就摆在案上。他要还亲自给他抹,给他按揉,被江蕴拒绝。
洛凤君瞥了眼那些瓶瓶罐罐,不屑∶“那等俗物,怎能与我的这瓶“鸩羽”相比,我不是怜惜你,而是怜惜你那双手,万一坏了,怎么弹奏《凤求凰》。”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
江蕴无奈,只能将手收回来。
“请问可是楚言楚公子?”
这时,一道清亮明悦的少年声音忽然越众传了过来。
江蕴动作顿了下,抬头,望着齐子期,点了下头。
站在齐子期身后的老者遽然变色。
其他人见齐国公子过来,都已经自觉的回到各自的座位上,只有赵衍还留在原处,他对齐国这些使臣的印象不大好,生怕江蕴再受欺负。
隋衡留下的两个亲兵也目光冰冷地望着齐子期。
太子下了严令,若果齐国使臣再有不识好歹,敢伤害小郎君的,他们可不计后果,就地把人斩杀。
齐子期并未察觉到太子府亲兵的敌意,老者却察觉到了,他拉起公子,不着痕迹往后退两步。齐子期不悦∶“阿翁总拉我作甚?”
他直接在长案对面坐下,好奇的盯着江蕴,道∶“你长得真好看,你当真会弹《凤求凰》么?”
江蕴淡淡道∶“只是东施效颦而已,让公子见笑了。”
齐子期点头,忽道∶“真是奇怪,我总觉得,我们以前好像就认识似的。”
老者微微变色。
江蕴垂眸,引袖倒了盏酒,放到对面,笑道∶“我也与公子有一见如故之感。”
齐子期道∶“你说得不错,书上常说,白首如新,倾盖如故,咱们大概就是后一种。”
江蕴请他喝酒。
老者低声道∶“侯爷嘱咐过,公子在外不可贪饮。”
江蕴道∶“这是果子酒,无妨的。”
齐子期端起酒盏饮了口,他平日不怎么喝酒,稍稍喝一点,脸颊就有些泛红,他有些调皮的同老者道∶“这是宴会,喝酒是礼节,又不是放纵,阿翁也太古板了,就算是父王在,也不会阻止我的。”
但江蕴也只让他喝了一杯,没给他倒第二杯。
老者打量着江蕴眉眼,踟蹰片刻,问∶“恕老奴冒昧问一句,公子……当真是卫国人么?”
江蕴点头。
羽睫一扬,像有些奇怪问∶“长者为何有此疑问?”
“哦,是老奴唐突了,老奴只是…一时好奇而已。”
江蕴道∶“好奇是人的天性,无可厚非。我的确是土生土长的卫国人,我父母兄弟皆在卫国,长者若有兴趣,日后得空可到卫国游玩,我必全程奉陪。”
老者笑了笑,道一定。
齐子期过来,主要是为了劝阻江蕴,不要再弹秦《凤求凰》。江蕴听完他的好意,道心领,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弹奏此曲。
齐子期看着他腕上红痕,严重的地方,已经开始泛起淤青,心中一阵愧疚,再度为田猛的失礼与鲁莽向江蕴道歉。
江蕴很和气的说无妨。
两人并不熟,其实没有多少话题可聊,但齐子期十分想和江蕴亲近,他问∶“等明日,我能去府上拜会公子么?”
江蕴没有应声。
老者先道∶“公子明日还要陪田大人去猎场,和隋国的公卿们一道狩猎游玩,哪里还有时间出门?”
齐子期就问∶“那后日呢?”
老者头疼。
江蕴道∶“还不好说,再看情况吧。”
宴会快要结束时,田阕忽又出列,说要替齐王送上献给隋国太子的珍宝。
他担忧田猛的行为狠狠得罪了隋衡,所以绞尽脑汁的想弥补,并讨好对方。
殿中宾客都很奇怪,什么样的珍宝,特意点名要送给太子。
田阕一拍手,齐国侍从便抬了一个巨大的金笼进来,金笼里赫然是两个身穿雪色纱袍的少年,个个肌骨柔媚,姣若春花,眼波楚楚勾人。
田阕起身介绍∶“这是我们王上精心养育出来的两名坤君,都十分擅长服侍人,殿下血气方刚,少年英雄,我们王上愿意将他们当做礼物送给殿下,让他们留在隋都,服侍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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