察觉他的目光,梁徽低头问:“怎么了?”
“梁君庭,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梁徽一顿,移开视线,看着前方,看似自然道:“问这个做什么?”
祝知宜歪了下头,追寻他的目光:“不能说么?”
梁徽对上他的视线,从容地不答反问:“清规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
祝知宜有些好笑:“梁君庭,是我先问的吧。”
梁徽挑了下眉,嘴角噙着几分弧度,似笑非笑,颇为礼貌地耍赖:“问者先答。”
“……”
梁徽:“不能告诉我?”
“不是,”祝知宜眨眨眼,片刻,叹了声气轻声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喜欢了。”他也说不清。
或许是梁徽单枪匹马到夜郎去救他、一同投身沙场并肩作战的时候,或许是梁徽在夏露节带他去逛庙会、放花灯的时候,也许是更早在晋州梁徽给他堆雪人、堆小豹子哄他开心的时候,这个人不知不觉就渗入他的心底。
梁徽血骨里进攻的天性蠢蠢欲动,他格外擅长把你来我往的试探和坦白扭转成自己掌控主动权的局面。
就像此刻,明明是祝知宜先问的他,眼下却变成他步步逼近追根究底:“那清规喜欢我什么?”
第95章 你挺可爱的
他自私、功利、冷血、残酷、出身卑微、心思狠毒,手脚也不干净磊落,实在找不出能让祝知宜这样眼高于顶道德感强的名门君子看上眼的地方。
祝知宜看了会儿他,评价道:“你……你挺可爱的。”
“……?”
祝知宜逗够了他,正经道:“哪儿有什么为什么,我觉得你很好,那你喜欢我是为什么?”
梁徽仿佛他问了个想都不用想的问题,脱口而答:“你太好了,没有人会不喜欢你。”
先帝、长公主、隋寅、连墨大将、天下百姓……都喜欢祝知宜,他只是万千心悦祝知宜芸芸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是祝知宜辽阔的人生中原本很无足轻重的一笔。
祝知宜不觉得自己有这么好,是梁徽把他看得太重了,他牵起对方的手,说:“那我喜欢你。”
别人喜欢我,我喜欢你。
梁徽的心一跳,偏转了目光,不再看祝知宜,目视前方,反手将他牵得极紧,幽声说:“那你可要永远喜欢我。”
祝知宜手有轻微的痛,但没有挣开,承诺:“君子之诺,一言九鼎。”
梁徽唇角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翘了一瞬,微不可察。
抢彩头如火如荼,京中之人摩拳擦掌,大梁民风教化开放,甚至有不少会武功的小娘子上前一试,个个身段灵活,招式利落,并不比那些习武的莽夫差,赢得了看官一片叫好之声。
祝知宜负手在背,看向高挂于城墙之上的六菱莲灯,问梁徽:“想要么?”
梁徽噙着几分笑:“清规要送我?”这是寓意定情之物。
祝知宜对自己的剑法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潇洒地褪下鹤氅递给他,嘱咐:“在这儿等我。”
梁徽任他去玩儿。
祝知宜连胜五局,引来一片喝彩,当他就要摘下那彩头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眉目冷峻的对手认出他后愣了一瞬:“君——”意识到不妥,他止了声。
祝知宜纵身一跃,从城墙上下来,看着对面两人,也有些讶异,笑笑:“你们也出来逛庙街?”
姬宁就不那么客气了,站到他那位形影不离的影卫面前,用只有他们四人听得见的声音阴阳怪气道:“过年好啊皇上君后,宫里珍宝无数,我看这顶玉灯不如就成人之美算了。”
祝知宜还没说话,梁徽便率先刺他七寸:“六菱灯寓意金玉良缘——”他嘲讽的目光地在姬宁和影卫之间扫了个来回,不太起眼地抬了下和祝知宜十指相握的手,皮笑肉不笑道意有所指,“姬爱卿又无心属之人,要这彩头也是摆设,不如留给真正的有情人。”
祝知宜:“……”
姬宁果然被刺到痛处,他这影卫本就不开窍,还碰上梁徽来这乱插一脚,面色顿时很不好看。
祝知宜忙出来打圆场:“这样吧,不如就按规则,各凭本事,姬将军意下如何?”
姬宁冷笑,话中有话:“还是君后讲道理,那便各品本事,只是比试中没有君臣,只有对手。”
祝知宜道:“这是自然。”
影卫与祝知宜拔剑而起,在百姓喝彩声中交锋了数个回合。
影卫到底是受过训练的,更胜一筹。
祝知宜愿赌服输,姬宁总算满意了,施施然给梁徽和祝知宜拜了礼带着他的影卫扬长而去。
祝知宜失笑,摇摇头,转过身哄梁徽:“彩头没了,我送你点儿别的吧。”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尖,刚刚那样信誓旦旦地夸下海口,结果在心上人面前露了拙。
梁徽揽着他的肩退出人海,好笑道:“你当我真在意一个玉灯?”
“那你——”
梁徽只是对祝知宜以外之人都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罢了:“我派影九去盯姬宁,他直接把人扣下了。”
他还挺理直气壮地同祝知宜告状:“影九也宁愿违抗皇命都不愿回来,我不给姬宁添点堵如何御下。”
尤其是祝知宜下落不明那三年,一看到这两人形影不离梁徽就烦得要命。
“……”祝知宜无语了一瞬,扶额道,“梁君庭,若是有朝一日姬宁造反,你也不冤。”
梁徽:“……”
火树银花不夜天,临近中夜,京城中游人不褪反增,都在等新旧交替那一刻的烟火盛会。
梁徽买了酒,带祝知宜来到高高的城墙上,俯瞰满京城的万家灯火、火树银花。
冬夜寒风猎猎,但不冷,酒是热的,梁徽将祝知宜完全裹在自己的大氅里,两个人的气息、体温交融在一处,一片暖乎。
梁徽给他喂了口酒,祝知宜微醺,面若桃花,像九天下凡尘的谪仙被他亲手拽着染上烟火气和欲望。
夜色中,梁徽眼睛格外漆黑,盯着祝知宜,手指很缓地抚过他的眉、眼和那颗观音痣,一寸一寸。
他的指腹按了按他亮水光的唇珠,忽然说:“祝知宜,我之前没想过能再和你一起过这个年。”
祝知宜歪了下头:“嗯?”
梁徽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你走那天,我以为你是真不要我了。”
“是么?”祝知宜的身体与他紧紧贴在一处:“若是我真的走了,你怎么办啊?”
梁徽很平静,说:“我不能怎么办。”
他俯瞰着四九城中方方正正的乐坊、房屋:“可能会趁上朝的时候远远地看着你,能每天见上你一面就很知足。”
“或是打着各种节日的名头多举办一些宫宴,邀你和群臣进宫赴宴,跟你寒暄几句应该也够开心好几日。”
“又或是在这偌大旷寂的宫里待得烦了闷了就在深夜偷偷出宫,去你的府上看看。”
祝知宜心里泛酸:“看什么?”
梁徽垂着眼,乌黑的睫很浓密,让祝知宜觉出一种易碎:“看你是不是有了入幕之宾。”
“……”祝知宜摸了摸他的脸,“若是有呢?”
“有……”梁徽想了想,说,“有我也没有什么办法,”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可能只能再绕到西市买两壶春酩借酒消愁吧。”
祝知宜“啊”了一声:“好可怜啊。”
梁徽点点头:“是啊,你不要我我就会这么可怜。或许喝了酒也好不了,又偷偷回去你府上门外站一整宿。”
“不过应该不会站到天亮。”
“因为不想让你看见。”
祝知宜捏了捏他满是粗茧的指腹,将他的手放到自己心口:“傻子。”
梁徽笑笑,并不反驳。
“梁君庭,你是故意招我心疼么?”
“我没有,清规,我是高兴。”他的唇贴着他的颊边腮,声音被水汽氤氲得沙哑,轻轻刮着祝知宜的耳膜,“我从小到大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高兴过。”包括登基那一刻。
第96章 绝知此事要躬行
这种满足是祝知宜带来的,只有在这个人身边,他才能感受到宁静、踏实、温暖和喜悦。
祝知宜想起他小时候在冷宫受尽欺辱,后又流落宫外颠沛流离,亲人早逝孤苦伶仃,费劲心思当了皇帝又被一群狼子野心的权臣虎视眈眈,没过过一天安稳日子,没被人真的放在心上疼过宠过,心里就难受得紧。
祝知宜亲他的下巴,温声说:“梁君庭,我不能保证以后的每一天你都像现在这一刻这样高兴,但我能保证以后的每一天我都陪在你身边。”
任何事情他都可以陪着梁徽一起去面对。
梁徽对他的爱忽然涨到了一个顶点:“你要说话算话。”
巨大烟火在头顶盛放,城中悠久的钟声响起,新的一年已经到来。
梁徽与祝知宜在他们亲手缔造的昌繁盛世万家灯火中拥吻。
是告别坎坷颠簸的过去,也是开启属于他们的盛世之年。
两人情深动念,一直到回到宫中,都还心潮激涌,梁徽捧起他的脸,目光很深:“清规是不是还欠我一个圆房之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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