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礼这一幢,将他怀里的佛像撞到了地上,石雕小佛像当即碎成几块。
纪礼知道这人来历,他家有个喜欢开坛论道求神拜佛的爹,尽管不信,但也隐隐觉得佛像碎了是不祥的预兆。
上了年纪的家仆吓了一跳,赶紧弯下腰去捡碎成几块的佛像。
纪礼急忙也弯下腰,说:“这......老伯,我来我来。”
说着就要帮忙,家仆大抵心中有怨气,碍于身份不好发作,只是收回碎成快的石像,长叹了一口气,喃喃低语道:“但愿碎碎平安,是神佛替侯爷当掉了灾难。”
正在此时,侯府门口又来了一个人,这人比纪礼还要莽撞,匆匆忙忙的,将家仆怀里抱着的碎片再次撞掉在地上。
纪礼一脸惊诧,谁知那莽撞的男人不仅没有道歉,还十分不客气的问道:“定安侯可在?”
家仆满脸怒气,只见那人嘴在动却听不见他说的话,那人他不认识,但他穿的轻甲纪礼却认得,司漠曾在纸上画给他看过禹州军的轻甲模样。
纪礼茫然的看着他说:“在,在呢。”
和家书不同,军务信函一般使用的都是特制的信筒,而在这些信筒的下方以不同记号标注分为普通军务和紧急军务,卷云纹的是普通军务,火焰纹的是加急军务。
军中信使沿途跑死了三匹良驹,一刻也不敢耽误才将印有火焰纹的信筒带到谒都,信使蓬头垢面,满身的汗臭,原本就疲倦的面庞因为没有来得及整理,显得异常沧桑。
这般景象,即便不看信,也知道是有十万火急的情况,裴熠让人给信使到了一杯茶,那封信只有短短几行字,裴熠却反复确认了许久。
纪礼耐不住好奇,走到裴熠身边,问他:“那人是禹州来的吧?有什么事吗?”
*
天熙十六年盛夏,禹州城里爆发了一场瘟疫,起先的症状是发热,大夫当做普通的伤寒开了方子,用了八九日的药后症状反而越来越严重,由发热转为胸闷气短严重的甚至咯血,这才引起官府重视,等到他们派人核实已经有十多人染上了这病。
军队驻地离禹州城较远,所以还没有人染上,知道消息后立刻就加急件送到谒都。
一般疫病都在战后,战争带来的死亡,若遇上暑夏,没有及时埋尸,异变的尸首让山里的走兽当成食物吃了下去,这些走兽再被猎户卖给城中的屠户,疫病就会散播,但禹州已经多年未有战事,不存在这种情况。当然,他远在谒都,对禹州的情况并不了解,也无法直接断定。
短暂的停滞并没有让他紊乱的心脏得到舒缓,信笺被纪礼从手里抽走的瞬间他才回过神来。
晴好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一场雷阵雨似乎正在酝酿,雷声也从四面响起,似乎每一下都敲在他的头顶。
裴熠静默了片刻,猛地想到了什么,从纪礼手上拿回信函,边往外走边说:“备马进宫,去告诉秋白,收拾行囊准备回禹州,准备三匹快马到城门口等着,司漠。”
司漠茫然的说:“侯爷吩咐。”
裴熠将信函放进信筒看向司漠说:“你带着秋白去世子府让霍闲也来,在城门口等着。”
未时一刻,霍闲在城门口终于见到了从皇宫方向而来的裴熠。
“路上再说。”裴熠没多逗留,便驾着踏云朝城外狂奔而去。
与此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禹州军在城里抓住了一个行为鬼祟的人,裴熠离开禹州之后将军中一应大小事物交给了禹州军的副将周柏,此人胆大心细,是治军的一把好手。
周柏年近四十,看上去却只有三十出头,强劲的体魄和禁军统领有的一比,可性子却与他那身刚劲的功夫截然相反,平素待人都很温和。
他一得到城中百姓染上疫病的消息,就觉察出问题,禹州知府治理民生颇有一手,即便是去年那种大灾之年禹州也没有出现饿死冻死的事情,而容易引发疫病的家禽,水源都没有问题,可这病就是横行了。
裴熠接到懿旨之后曾对他说过,禹州军一旦引起朝廷的重视,必定连累禹州百姓,如今才过去一年,当初的猜测便应验了。
在封地的王侯,无论是谁,在京城待久了免不了引起君王猜测,周柏没进过进皇宫,不知道那做巍峨的宫墙之内有着怎样不动声色的血雨腥风,但他听说过谒都有位手执半壁江山的太后,也亲眼见过来宣旨的太监带来的不是圣旨而是懿旨,懿旨上盖的是太后得凤印。
禹州突发的疫病最开始发病的是城中一家大酒楼的掌柜,按理说即便是因为酒楼每天人来客往的闲杂人多,容易染病,也应该是跑堂的伙计而不是每日坐在柜台后算钱的掌柜。
周柏带着人乔装了一番混入后厨帮忙,在酒楼里守株待兔了五日才从后厨那里问出一点端倪,原来掌柜的发病前一日曾替人清点过一车菜。
原本酒楼里都有专门负责清点的下人,碰巧那日他家里的老母去世,午间临时被叫了回去,下午负责送菜的活儿无人替,这事被掌柜听到了,原本清点完之后也是要来找他结账的,他便亲自去了,送菜的不知道他是掌柜,菜的斤两不对被掌柜发现后两人起了冲突。除此之外掌柜再没见过其他人,而等到酒楼那人办好丧事回来之后听说此事找人理论,才意识到那天负责送过来的人也因为家里有事零时找人顶替了。
虽然有理有据,但周柏还是从中觉察出不寻常,通常像这种客流大的酒楼对于用材的选择是非常谨慎的,缺少斤两的事一旦被发现,往往会被告上官府,少则在牢里改造几天,多则名声传出去就再也没有人会雇用了,风险非常大,而为了几斤菜冒这个险实在是没有必要。
周柏让人细细询问了那天替对方输送的人家在何处,姓甚名谁,可当他带着人去找的时候,哪里还有人,连个影子都没了,他一跑,周柏更觉的禹州的瘟疫与此人脱不了干系,便下令全城搜捕。
他这几天一直忙着查这件事,连口水都还没喝上,一回到军营就听人禀报,定安侯回来了。
周柏本以为自己太累,产生了幻听,可亲兵以为他没听到又重复了一遍。
他茫然了片刻,抓着小兵问:“什么猴?”
小兵比他更茫然,犹犹豫豫的说:“定......定……定安侯。”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了,辛苦一直追更的大家,尤其感谢一直不厌其烦帮马虎作者捉虫的小可爱?
第119章 瘟疫
裴熠到了有两个时辰了,他比周柏好不到哪里去,一路上都没歇息,得亏踏云在谒都养了一年底子好,不然非叫它跑废不可,他原本想先见周柏的,可被告知周柏带人出去了,便一边在营帐中等,一边听人详说了禹州的情况。
“没有造成死亡,只是病不见好?”裴熠与霍闲看了一眼,似是没有想出个中缘由。
“是。”那人说:“生病的大多数是壮年男子,也有老人和小孩,但不多,倒是没见妇人,也是奇了怪了,难不成这瘟疫还挑人?”
裴熠知道这定然是周柏寻访后得出来的,这人一语中的,挑人的病倒也有,秋白说:“像黄疸病只有初生的婴儿才会有,而因生孩子落下的头风痛等疾病也只有生育过的妇女才会得。可疫病不同,只要是活人有过接触都会染病,除非这病不是疫病。”
“不是疫病?”裴熠看向秋白道:“发热起疹,胸闷气短不正是疫病的特征吗?如果不是疫病那是什么?”
秋白想了想说:“我未见病人,不好下定论,这样,我进城看看情况再说。”
裴熠本想阻止,但让秋白同行不就是为此吗,他只是犹豫了一瞬,便由那人领着秋白出了营帐。
“你也觉得不是疫病?”裴熠忽然转过头看向霍闲。
踏云能一口气从谒都跑到禹州,普通的马却不行,在驿站换马的时候,裴熠就将此事与他们说了。
裴熠在御前只说禹州发来急报,禹州至雁南一带发现疫病,这时节并非梅雨季,不是瘟疫的高发季,戍西垂涎雁南已经不是一年两年,禹州距雁南不远,若这场疫病是戍西的诡计,以雁南王当年对于王妃之死的态度,保不齐他会做出什么事来,霍闲是雁南名正言顺的世子,未来的雁南王,若老王爷一时糊涂,雁南也好有人能清楚其中利害。
天熙帝当然不信,在他看来,霍闲能比老王爷好到哪里去,但裴熠说就算是为了霍燕燕,霍闲也绝不会与戍西同流合污,况且他在谒都这么久,姐弟具受天恩,这些戍西人是给不了的。
霍闲听完他的话,反复检查了那封加急的信函,对裴熠说:“信上并未言明雁南,你这是欺君。”
裴熠给踏云为了些干草笑笑说:“那就欺君一次罢。贵妃的事你还在追查,若是被人发现你在暗查,你也会死的。”
不等霍闲开口裴熠又说:“不要跟我说你不在乎,我费了这么大功夫,又是花钱又是赔脸,才把你从阎王门前拉了回来,自然是要搁在身边才能放心的。”
霍闲:“......那你最好连觉都别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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