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言除掉脸上的伪装,转过身来:“我也没有想到,温兄今日还有闲情雅致去茶馆听书。”
二皇子与苏相的事情牵连甚广,慕远枢登基之后也不好立即释放崔呈衍,只能等清算之后才为崔家平反,崔呈衍无罪释放,今日即可出狱。
“崔呈衍在牢里吃穿不愁,我有啥好担心的。”温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树倒猢狲散,苏相一倒,崔呈律哪还有翻身的机会?通敌、造反……哪一项不足以株连九族?还好当初崔呈衍有难的时候,崔大爷和崔二爷就迫不及待地与崔呈衍划清了关系,不然崔员外这一脉连带着崔老太太又要跟着遭殃。
“皇上仁慈,不仅为崔家平反,还派专人护送崔家二老进京。”温良当着柳无言的面,一本正经地夸着慕远枢。“崔员外和崔夫人我都见过了,都好着呢。”
崔员外也算是扳倒苏相的大功臣,要不是他察觉不对将崔二爷经手的账目拓印了一本,也不会发现崔二爷利用崔家商队为苏相与北狄传消息。
“那便好,改日我定登门拜访。”柳无言微微一笑,看着温良。“温兄跟着我,应该不止这些事情吧?”
能一眼看穿他的伪装,并不动声色地一路尾随,怎么看都像是有备而来。
温良干干地笑了笑,故作无辜道:“没,我就是偶然路过……”
柳无言显然不信,不过他不用猜也知道泄密的人是谁。
“青州城的运河似乎出了点问题,”柳无言忽然说了句看起来不相关的话,“皇上正烦心该派谁去看看呢。”
正在回春堂大献殷勤的叶孤云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我就知道温兄瞒不过老狐狸!”叶孤云悲愤不已。
柳无言所做的一切无非是为了巩固皇权——话说那晚先皇驾崩,二皇子拿出所谓的“诏书”企图瞒天过海,可谁知道皇上身边的大太监王公公竟然拿出了一份真的诏书!
“陛下自感命不久矣,前些日子已命奴才备好传位诏书。”
王公公高举先皇遗诏,先声夺人。
二皇子当机立断,大喊:“荒谬!父皇从未立过传位诏书!你这奴才怎敢胆大包天伪造圣旨!来人!快把他拿下!”
“是!”
二皇子的人闻声而动,可说时迟那时快,本该在城外驻扎的卫小将军却带着兵马赶到,阻止了二皇子灭口的行为。
“卫鹏举!你这是抗旨知不知道!”二皇子顾不得惊讶卫小将军的兵马为何能进入皇宫,他望向苏相寻求支持,可对方也被慕远枢压制。
“苏相,别来无恙?”慕远枢一身侍卫打扮,眼底却透出无限杀意。“想方设法拦着我,不让我见皇上最后一面,可没想到吧,我还是来了。”
庆王府被苏相的人暗中看守,要不是柳无言的易容术出神入化,恐怕他也难突出重围。
“堂兄!快杀了这逆贼!”跪在最前面的大皇子忽然兴奋起来,一边咳嗽一边喊道:“咳咳!父皇自始至终中意的储君人选都是堂兄你!绝不可能传位给弑父篡位的老二!绝!不!可!能!”
大皇子几近癫狂,二皇子怒喝道:“大皇兄积郁成疾,已经疯了!快来人将他送回寝宫!”
“不!我没疯!”大皇子狰狞道。“王公公快念!快念父皇的诏书!”
他得不到的!二皇子也休想得到!
老谋深算的苏相没想到会在最后一刻翻了车,他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对慕远枢笑了笑。
“念吧。”他说着,带头跪了下去,眼里毫无惧意。
慕远枢看着他,冷笑道:“苏相莫不是以为,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柳无言领人押着陆明走到众人面前,手里还有一叠书信模样的东西。
“相爷应该认得,这是谁的字迹?”柳无言笑眯眯地扬了扬手里的信,挑了一封念了出来。
百官哗然。
“苏相……怎么……怎么会……”
私通敌国,可是死罪。
陆明跪地求饶:“柳大人!该说的我都说!绝无半点藏私!求您放过……”
陆明这棵墙头草还算有点良心,柳无言稍稍使诈,以家中寡母为威胁,他便什么都招了。
苏相淡淡地扫了柳无言一眼,仍是面无惧色:“只不过是些伪造的书信,做不得数。”
柳无言岂能容他狡辩,他不紧不慢地补充道:“在相府密室中找到的……也做不得数吗?”
密室!
苏相的脸色终于变了,他厉声问道:“你说什么!”
“相府密室……可真是个好地方啊。”柳无言就像变戏法一样,又拿出一本账册。“苏相的细致,让晚辈望尘莫及,不愧是能做大事的人。”
所有与苏相有利益往来的大小官员全部登记在册,这是苏相拿捏其他官员的把柄,却也成了他自己结党营私的证据。
王公公宣读了先皇的遗诏。
苏相大势已去,二皇子也面如土色,一蹶不振。
大皇子已经疯了,被押走的时候还在叫嚣着:“堂兄可不能忘了我的功劳!是我领你们进宫的!是我!是我的功劳!我要当王爷!我要……”
大皇子本无大错,只是生在帝王家,身不由己罢了。
一个疯了,一个谋反,还有一个年幼难担大任。
有诏书的加持,慕远枢登基似乎也就成了情理之中的事情。
柳无言怕民心不稳,才在茶馆里演起了说书先生,将这皇宫秘闻戏说道来。
今生,他终于护住了慕远枢。
“温兄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办到。”柳无言心情愉悦,拍了拍温良的肩膀。“快走吧,去晚了就赶不上接子行了。”
哎等会!柳无言答应他什么了?!
温良望着大步离去的柳无言,不禁目瞪口呆。
☆
刑部大牢,崔呈衍一人独居干净宽敞的特殊牢房,瞎子都能看出来这里关的人不一般。
“崔大人,您可以出去了。”
狱卒将牢门打开,恭敬至极。
这可是丞相大人特意关照的对象,保不齐以后就会飞黄腾达,成大官咧!
崔呈衍环顾四周,点头道:“嗯,我走了。”
住了一段时日,还有些舍不得。
只不过,走之前他还特意跟狱卒提了个意见:“以后别老瞪着眼,丑死了。”
狱卒脸上的微笑绷不住了——艾玛这可是刑部大牢!能来这的都是重犯要犯,他们不凶神恶煞一点难道还要让犯人们高兴吗?
狱卒心里嫌弃得要死,可嘴上却还是说着:“崔大人您说的是,我们得改进服务。”
殊不知,崔呈衍走后,狱卒的白眼都快要翻上天了。
陆明也被关在这,崔呈衍走之前还跟他打了声招呼。
“子行!哦不!崔大人!我知道你跟柳无言关系好!看在同窗的情分上、帮、帮我求求情!我才跟苏相多久!我根本什么都不知道啊!你知道的我家中还有寡母等我回去……”
陆明虽然灰头土脸,但声音洪亮,一看就是吃喝不愁,没用过刑。
崔呈衍也是心情好,才搭理他。
“嗯,放心,伯母我会派人照看,至于你……”
崔呈衍看着眼神闪亮的陆明,施施然地笑了笑:“听说塞外风景好,最适合牧马放羊。相信你流放去了那,一定能洗涤心灵,痛改前非。”
说完,他还嘀咕了句:“我与柳无言关系好吗?我怎么不知道呢……”
崔呈衍扬长而去,牢房里回荡着陆明的哀嚎。
流放塞外,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
更何况陆明一心想出人头地,一时走岔了才去了苏相那,本以为柳无言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可没想到……
陆明心如死灰,他怎么忘了,柳无言素有“铁面判官”之称。
一间间牢房走过,快到门口。崔呈衍忽然问道:“崔呈律,是不是也关在这?”
狱卒不知道这位崔大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将人带过去。
“崔大人,时间有限,您得快些。”
崔呈衍谢过狱卒,才走到崔呈律的牢房前。
崔呈律浑身血污,闭眼靠在墙角,一副受过刑的模样。
崔呈衍犹豫了一会,还是喊道:“大哥。”
崔呈律没有睁眼,但眼皮却是稍稍动了动。
崔呈衍长这么大,何曾见过大哥这般不堪的模样?他唏嘘不已,甚至在想,崔呈律步入官场的第一天,可想过日后的结局会是这样?
“你赢了。”崔呈律背对着他,声音嘶哑。“是你赢了。”
从小到大,享尽宠爱的是崔呈衍,饱受夸赞的也是崔呈衍。他明明不比崔呈衍差,却因为摊上一双没本事的父母,才处处居于人下。
嫉妒之心,滋长于微末之中。奶奶偏心他可以不管,可为什么在书院里,岑夫子也是称赞崔呈衍多过他?
他到底哪里不如崔呈衍!
“书院那场大火,是我撺掇二叔放的。”崔呈律嘲弄地笑了笑。“我只是随口一说,可没想到二叔却当了真。”
尽管不停地说服自己,只要崔呈衍死了就好了,可真等火烧起来的时候,他却因良心不安,悄悄地跑去看了。